虎子就拿起一塊糕點吃起來。

蘇雪梨問他：“好吃嗎？”

虎子說：“好吃。”

“咯咯咯……”她笑起來。

魏明深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冷冷地問虎子：“開始趕集了沒？”

虎子說：“還沒，過了十五吧，這會還沒人買麥麩?！?

魏明深說：“也是，過年都打了一兩袋子面，牲口麥麩還吃不完?！?

虎子別看老實，嘴笨，但腦子靈活，人也勤快，從縣里面粉廠拉麥麩往農村集市上賣，一斤賺個幾分錢。

趕一個集下來也掙個十塊八塊的，很可以了。

虎子看到屋里擺了一地草編，就憨憨地問：“聽說嫂子跟哥做草編賺大錢了。”

蘇雪梨笑著說：“哪呀，就是掙個辛苦錢，跟你倒賣麥麩是一樣。”

虎子嘿嘿笑笑說：“我掙的錢強夠我爹娘吃藥的?！?

虎子是個苦命人，他本來是家里老小，但卻過早承擔起了養家的責任。

他上面有兩個姐，有個哥，但他們年紀都比他，大姐比他大二十歲，二姐比他大十七八歲，大哥比他大十五六歲，他們都早早成家各人過各人的日子了，把年老多病的父母丟給虎子這個小兒子了。

跟所有的農村爹娘一樣，他們用命把兒女養大了，自身也被榨干了，錢財沒有，卻一身病痛。

虎子爹因勞作過度中風了，成了偏癱，走路拄著一根拐杖，自理都難，得天天吃藥維持著。

虎子娘本沒什么毛病，也是有一回感冒嚴重，不舍得花錢看一直拖，最后拖成了哮喘病，也得長期吃藥。

家里呢，還有一個瞎眼奶奶，什么也干不成，還得伺候她。

這三個老人就都落到虎子身上了。

都說老小最嬌貴，虎子可沒享受一天嬌貴，十三四歲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勞動力。

而且，爹娘年輕時要強，給大哥蓋的房子全村最好，給兩個姐姐陪嫁也很風光，但到虎子這里什么剩余價值都沒有了，就連老房子都破舊不堪了，得虎子自己掙錢蓋。

虎子無怨無悔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擔。

因為家里負擔重，他從來不跟同村伙伴趕集，喝酒，因為怕花錢。

于是他落個“摳唆”的名聲，個個嘲笑他，奚落他。又因家里窮，誰都不敢給他說媳婦，他都20了還沒訂親。

這在農村可是大齡了。再說就他這情況，再過幾年也娶不上媳婦，就是光棍了。

其實，虎子長的不丑，人如其名，濃眉大眼，挺鼻闊嘴，中等身材，虎頭虎腦的。

要是家庭條件稍微好點，想嫁他的姑娘多了。

他很爭氣，這幾年一聽說能做買賣了，他就在農閑了學著做買賣，賣過年畫，賣過蠟燭紙錢，去年開始倒賣麥麩了，這才穩定下來了。

他再努力也架不住家里三個老人呀，還是窮得叮當響，蓋新屋子更是遙遙無期。

蘇雪梨問他：“虎子，你倒賣麥麩生意還好吧？”

虎子說：“還行，只要有麥麩就不愁賣，但也賺不了大錢。”

蘇雪梨理解，這時候買麥麩的都是自己喂牲口，自家的麥麩和玉米不夠吃了才去趕集糴麥麩的，一般也糴不多，糴麥麩也跟攤主死還價，確實從他們手里掙點錢很難。

這時候還沒后來的大量養殖場，這些飼料自然沒什么銷量，他是掙不了大錢。

上輩子虎子就這么獨自一人熬到三十多，直到家里的老人都送走了，他才勉強蓋起了兩間磚瓦房，娶了一個帶兒子的寡婦，那寡婦的還覺得自己吃虧了，整天對他挑三揀四的。

但虎子覺著能娶到媳婦就不錯了，就忍受著媳婦所有的指責和打壓，一心一意對她娘倆好。

寡婦那兒子很爭氣，后來居然靠上了大學，但是工作就把他娘接走了，再沒管過他。

蘇雪梨試著問虎子，“虎子，你這頭腦可比一般人靈活多了，你是不是再找個別的生意干干？”

虎子一聽嘿嘿笑笑說：“嫂子，我還真有個想法，我看著絕對賺錢?！?

蘇雪梨眼睛一亮，“什么想法呀，說來聽聽。”

虎子說：“嫂子，我這天天一早上就往縣城跑，縣城面粉廠不是挨著菜市場嗎，我發現縣供銷社每天早上買雞蛋的城里人都排好長的隊，可是經常買著買著雞蛋賣光了，后面排隊的人就排了個空，那買雞蛋真跟打仗似的?！?

蘇雪梨點頭：“是這樣是這樣?！?

虎子說：“這供銷社的雞蛋也是小販一個村一個村從各家人手里收的，家家都喂那幾只雞，能有多少雞蛋，自然供應不上城里那么多人吃了?！?

看蘇雪梨聽得津津有味，虎子興致勃勃地說：“我就想啊嫂子，我要是養雞，把雞蛋賣給城里供銷社行不行??？”

蘇雪梨兩手一拍：“肯定行啊！那就干呀虎子。”

虎子隨即苦笑一下，“可是我打聽了一下，要是養雞可是得投入一大筆錢呀，蓋雞舍，買雞苗，買飼料，后期雞還要養半年才下蛋，就算少養點投資也很大呀。”

但既然虎子想到這些了，他肯定也想到了籌錢的辦法。

蘇雪梨就說：“確實是這樣，但你想著要做的話有沒有籌錢的途徑呀？”

虎子這回找到“知音”了，汗都出來了，說：“嫂子，我想貸款干。”

蘇雪梨真心佩服虎子這膽識，這個年代有幾個人敢貸款做生意的，他竟然敢想。

其實想想，上輩子好像聽說他確實去鎮銀行貸過款，因為他窮，村支書不肯給他做擔保，他也沒貸到一分錢的款，就丟開這個想法了，做了一輩子小買賣。

蘇雪梨看看魏明深，魏明深直接說：“虎子，貸款不是那么容易批下來的，你得有村支書的擔保，銀行還看你的還款能力。”

虎子臉上一陰，垂下頭說：“是啊，所以我只是想想，沒敢跟支書說這事吶?！?

蘇雪梨想了一下看看魏明深，問：“我聽你說過，你縣城里一個戰友的父親在縣供銷社當領導是不是？”

魏明深說：“是啊，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