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天賜聽到張子廉幫自己在今晚的飛機上安排了一個位置，有些驚訝。

張子廉嘴里說的飛機，肯定是陸云生在陪都得知香江開戰之后耗費重金調動關系搞來的飛機，重到估計都已經不能用金錢來衡量，最主要除了飛機，還要重賞找到一位膽大包天的飛機駕駛員，不然空有飛機，沒人敢操作它飛往戰區接人也是枉然。

按理說，這架飛機上的每一個座位，陸云生應該都已經分配好，張子廉現在說給他盛天賜留出一個位置……

他有些不相信。

這時候飛機座位說一座價值千金恐怕都只高不低，有價無市，能輪到他？

似乎是看出了盛天賜的疑慮，張子廉陪著盛天賜走出碼頭，朝著鄰近的灣仔洪興協會走去，像是兩個沿街散步交談的故友，張子廉背著手，邊走邊說道：

“盛兄弟，雖然飛機確實難得，但座位分配這種事，張某人還是能作主的，更何況，陸太太已經下定決心，與陸家留守香江，故此空出了幾個位置，算上張某人這次無顏去陪都見陸先生，大概能空出十幾個位置，更何況盛兄弟對我張子廉的恩情，別說一個位置，這十幾個位置，都給了盛兄弟，也比不上盛兄弟給我那封信重要。”張子廉側過臉看向盛天賜：

“我看，不如盛兄弟抓緊時間，去和令尊還有幾位昆仲收拾收拾，一并去陪都，我在陪都有一處宅邸，住十幾個人應該住的下，吃穿用度各種事物盡管吩咐那處宅邸的管家，那管家是我在滬上的老人，要是實在想去花旗，不想留在陪都，我稍后讓人準備一箱美鈔……”

一番話聽得盛天賜渾身舒暢，這才是上海灘的聞人大亨交朋友的手面嘛，不愧是陸云生手下三匹野馬之一，幫對方一個忙，對方的回報完全無法挑剔，香江本地這幫社團土鱉哪能有這種手筆。

“多謝張先生，宅邸就不用了，我問問盛家我那幾位昆……昆仲是吧，等會我問問他們去不去。”盛天賜心里總算踏實下來，去了花旗國之后，再回來就等戰后啦。

張子廉打量著盛天賜的細微表情，欲言又止：“盛兄弟……”

剛好此時，旁邊兩輛英軍軍用貨車卻風一樣駛過，率先停在了洪興協會的大門外。

二十幾個穿著軍裝手持槍械的華裔士兵，從兩輛貨車上跳下來，隨后兩人一組，好像豬狗一樣從貨車上拉出一個個捆束了手腳的華人，朝地上摔去。

張子廉的保鏢汪慶三此時穿著身少尉國軍制服，從一輛貨車的副駕駛上跳下來，走到十幾個被按在地上跪倒的華人面前，冷著一張臉，依次開口詢問：

“愿不愿意？”

那十幾個人穿著打扮明顯是江湖人，此時看到汪慶三的軍裝打扮，紛紛扭過臉或者低下頭，可是在他問話時，卻全都沒用開口回應。

汪慶三也不廢話，看第一個人不出聲，摘下配槍頂在對方后腦，利落的扣動扳機！

如是問了三次，洪興協會門前就躺到了三具尸體。

“這是？”盛天賜看著不遠處的槍決，好奇的問道。

張子廉嘆口氣，收會剛才思緒，對盛天賜介紹道：“九龍如今大亂，英國人不管九龍民眾死活，但陳策陳將軍與陪都方面聯系過，陪都方面的意思是英國人不管，咱們要管，都是自家國民，剛好也利用機會，讓香江民眾看清楚英人嘴臉，這樣，若是有一日打退日寇，香江或許能在民意下，重歸中華也未可知。”

“所以這是以毒攻毒，張先生招安一批本地幫派，去九龍維持秩序？”盛天賜開口問道。

張子廉臉上愈發驚喜，看著盛天賜說道：

“英人不會給我們人手去維持九龍的基本秩序，他們要重點布防港島，九龍不在他們的作戰防御計劃之內，陳將軍下午與英方幾次溝通討論，最終英方點頭，準許陳將軍在港島以民間自發維持秩序的組織招攬一批人手，維持九龍秩序，陳將軍的意思是，可以抽一筆資金，哪怕是雇傭人手呢，畢竟他也知道，時間緊急，我手下因為李裁法的緣故，暫時沒有可信的人馬，慶三的意思，干脆把恩威并施那一套把戲用出來，臨時急就章，管他是不是忠心……”

“這種時候哪是恩威并施的時候。”盛天賜看著遠處還想試圖以槍決恐嚇的汪慶三，果斷搖搖頭。

張子廉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盛兄弟是覺得我慶三兄弟的手段太狠辣了一些？”

“不是，他這手段太仁慈了。”盛天賜一臉嫌棄的說道：

“江湖人雖然怕死，但是很要臉面，真到槍口指頭自覺走投無路那一刻，反而會鼓起那點兒不值錢的勇氣，選擇坦然赴死……”

“你的意思是？”張子廉故作恍然的點點頭，隨后又問道。

盛天賜回過神來，看向張子廉：“我那機票不是白給的，是吧？”

“哈哈哈哈~”張子廉哈哈一笑，拍著盛天賜的肩膀：“洪興協會特別行動隊隊長，今晚飛走之前，這支隊伍多少人，做什么事，都是你說了算。”

盛天賜盯著張子廉，猶豫一下，再度開口：“就是你借我的手，招一批人手，不能再有其他條件了吧？”

“說了飛機有你的位置，肯定有，不會攔著盛兄弟你離港。”

盛天賜聞言直接走過去，先看向幸存的十幾個江湖人，又看向汪慶三：“長官，這些都是五大社團的成員？”

“都是五大社團在港島出名的紅棍大底，哪個手下都有百十號兄弟。”汪慶三對盛天賜說道。

盛天賜聽完點點頭：“那殺他們沒用，你能抓到他們，自然知道他們中間哪個家伙的家離這里最近，把他家人全都帶過來。”

汪慶三聽完盛天賜的話，先看向張子廉，等到張子廉微微點頭，汪慶三這才轉身上了一輛貨車，帶著十幾個英兵離去。

張子廉走過來：“江湖規矩，禍不及妻兒……”

“你不能把他們當成江湖人，你得拿出當初你在上海灘自費辦鋤奸團的氣勢，當他們是漢奸，當時你怎么高價懸賞漢奸全家的人頭，現在就怎么對付他們，效果是一樣的。”盛天賜沒等張子廉說出江湖規矩，就馬上把話堵了過去。

張子廉微微一愣：“盛兄弟，對我的過往似乎相當了解？”

“張先生的大名，在致公黨內早就聽過，我還聽說你十八歲，就報名參加敢死隊，孤身闖入旗兵營，徒手拆韃子火炮的事，據說張先生所在敢死隊的隊長，正是如今的常凱申委員長。”盛天賜說道。

張子廉聽完盛天賜的描述，臉上得意一笑，他這輩子自覺干的最威風一件事，就是十八歲孤身入旗營，徒手拆火炮，讓杭州旗兵打不響火炮，最終投降。

至于隊長是常凱申，其實當時張子廉并不認識，雙方沒見過面，多年以后他在上海灘出人頭地，常凱申撥冗接見華商敘舊，才得知雙方多年之前曾一起參加杭州起義，常凱申說想要重賞張子廉，可是起義結束，發現張子廉已經不見人，連賞金都沒要。

盛天賜和張子廉連一支煙還沒有抽完，五個男女老少就被貨車拉到了洪興協會門前，其中一個跪在地上的江湖人看到這些男女，頓時神情激動，幾次想要掙扎起身，被槍托狠狠砸躺在地。

“你家里人？”盛天賜叼著煙蹲在對方面前，開口問道。

江湖人看起來三十幾歲，身上紋龍刺虎，此時兇狠的盯著盛天賜，卻最終點點頭。

“給你機會做好人，做不做？帶你兄弟去九龍，維持秩序，砍翻五大字頭做漢奸的撲街。”盛天賜語氣淡然的開口問道：“不白砍，砍死一個，五元港幣，每天再付兩元薪水。”

“我……”對方一個我字之后就說不出話來，嘴唇抖動，只是雙眼朝著遠處被帶來的家人望去。

盛天賜注意到對方的表情，回頭看向此時正不知所措，被嚇得大聲哭喊的家人：“吵死了艸你媽！”

說完站起身，腰間拔出手槍，朝著五個人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焰吞吐！

這突如其來的一槍，嚇得汪慶三和英軍都朝旁邊稍稍避讓，幾個英軍更是緊張的把槍口對準盛天賜！

張子廉和遠處盛家的人也都因為這一槍嚇了一跳，張子廉朝汪慶三擺擺手，汪慶三這才示意英軍把槍口抬高。

只見五個人中，一個穿著綢緞，身材富態的老婦人此時捂著腹部倒地！

“娘！娘！”江湖人瘋了一樣在士兵的按壓下掙扎，朝著中槍的老婦大喊。

“死不了，腹部中槍，沒那么快死，但起碼不吵了，對不對，剛才吵的我頭疼，你現在可以接著說，我什么？”盛天賜若無其事的收起槍，蹲回男人面前：“想清楚，剛才我沒瞄準，看天意，這次要是再逼我開槍，我保證先打爆你兒子的腦袋。”

“撲街！你夠膽同我單挑！”江湖人惡狠狠的盯著盛天賜罵道！

盛天賜懶洋洋站起身，解開褲帶對著男人腦袋一泡尿淋上去：“你他媽這么能打，怎么不去單挑東瀛人？”

“嘩嘩嘩~”尿液淋了男人滿頭，盛天賜沒有系褲帶，扭頭看向對方的女兒和老婆：“我單挑你可能打不過，但我可以以一敵二，會一會你老婆和女兒，把那兩個女的帶過來，我這個人不要臉，就喜歡當眾演出，給大家無償奉獻！”

汪慶三不忍的看向張子廉，張子廉微微搖頭，汪慶三扯著對方的老婆和女兒朝著盛天賜走過來。

盛天賜居高臨下看著男人：“你慢慢想，我慢慢搞，大家慢慢看。”

“我做！”江湖人看到盛天賜已經走過去作勢掀自己女人的衣服，閉著眼睛大聲喊道。

盛天賜嫌棄的擺擺手：“不用這么急，別委屈自己，好像洪門逼你當英雄一樣，我們主要是講究自愿，懂嗎？”

“我心甘情愿，救我娘！求求你們救我娘！”

“你自己說的，你愿意幫我們對付漢奸，我幫你照顧家人，所以你如果做不到，東瀛人是不是能打進來我不知道，但我先把你兒子閹掉，再把你全家女人送去內地勞軍。”盛天賜起身走到汪慶三身邊，借著對方手腕上的腕表看了下時間：

“現在是六點四十三分，七點鐘，我要看到你把你手下都帶來集合，如果七點鐘我看不到你帶人來，你家人什么下場，自己想。”

隨后擺擺手：“松開他，讓他滾，把躺地上他老媽送去醫院，先救到七點鐘，七點鐘人不到，就算治活也得弄死，把尸體運回來給他看。”

被松開的江湖人看著母親和家人被塞上車送去醫院，狠狠瞪了盛天賜一眼，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跪在地上的其他江湖人，此時齊齊打了個冷戰。

這是哪來的人形畜生！在香江這些年，哪怕只是最底層的江湖人，也不會被人如此羞辱，當眾用尿淋頭！

而且就算江湖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也絕不會找家里人的麻煩，一人做事一人當，現在居然是當兵的親自去抓自己家人？

想想剛才看到的那一幕，馬上就有一個江湖人連忙朝著盛天賜大聲表態：

“我愿意！我是老福嘅！我愿意去九龍維持秩序！”

“一看你就有前途，你叫作乜名？”盛天賜蹲到對方面前，笑瞇瞇打量著對方問道。

對方語氣急切且真摯：“阿雷，江湖上都稱呼我金牙雷，我是真心的。”

“態度不錯，值得鼓勵，但是再真心也不行，這種事要講究你情我愿，我得先看看你家里人的情況再決定，不要以為我的隊伍是什么臭魚爛蝦都收，我比香江本地幫派有底線，首先，你得回答幾個問題。”盛天賜拍拍金牙雷的臉蛋，笑瞇瞇的問道：

“你家中幾口人？你老婆幾歲？靚不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