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湯宗祠在大商舊都，并不在朝歌城內。

大商國運坎坷，歷代君王幾度改易都城；

其中有名的就有商王盤庚七遷的故事，可見大商定都之難。

經歷過近數十次的搬遷，大商最后這才定都在殷。

而成湯歷代先王的宗祠，則還留在大商的舊都，亳地。

殷壽不想太過招搖，畢竟是宗祠出事，讓人知道了容易招來閑言碎語；

于是突然就讓黃飛虎召集了一隊人馬，一行人輕兵簡從，以狩獵之名到了接近亳地的郊外。

“師叔祖，有飛虎在外面把守，沒有人會發現我們不在。”

殷壽交代完，黃飛虎立即點點頭。

黃飛虎手持利刃，親自把守在王帳的外面，不許任何人接近這里。

“那我們就走吧！”

一切既然都已經安排妥帖，周子游立即施展法術，帶著已經換了便衣的殷壽，化作一陣清風飛向亳地的成湯宗祠。

亳地早已荒廢多年，除了商王室留下的守陵奴隸和衛兵，已經很少有外人會到這里來，所以周子游和殷壽很輕易地就直達宗祠堂中。

這里是歷代商王接受世人焚香供奉的地方。

以往殷壽也來過，尤其是在特定日子里，他這個商王必須親自主持祭祀祖先的典禮。

只是那時候，整個宗祠燈火通明，又有群臣相伴，所以殷壽并不覺得這里冷清。

而這一回只有他和周子游兩個人來，所以殷壽只能看到陰冷和昏暗的宗祠中，到處都是一片幢幢鬼影。

殷壽有些不習慣這里陰氣森森的感覺，用袍子捂著自己的口鼻，皺著眉頭問：

“師叔祖，我成湯的宗祠，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還是你自己問吧。”

周子游一揮手，手中發出一道雷法；

鬼氣森森的宗祠頓時就像是一滴熱水落入了油鍋當中，瞬間沸騰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

霎那間，四周鬼影無數，把原本寬敞的祠堂擠得滿滿當當！

殷壽臉色大變！

他雖然是人間共主，但卻依然只是個凡人，從未見過真的鬼怪，一時之間難免有些被嚇到。

但他還算是鎮定，定了定自己的心神之后，悄悄靠近周子游的身后，扶著他的肩膀，語氣稍微有些顫抖地問道：

“師叔祖，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成湯的宗祠里面，怎么會如此鬼氣森森？”

周子游冷眼看著眼前這些作亂的鬼魂，語帶嘲諷地反問道：

“大王怎么不認得了，這些可都是你們成湯的歷代先王，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殷壽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就跟遭了雷劈一般，身體都跟著顫抖了一下：

“什么！這些，是我大商的歷代先王！我大商的歷代先王，不是……”

“你是不是以為，你大商的歷代先王都在天界繼續做他們的天帝？”

周子游幫殷壽說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是！”

殷壽非常篤定地點點頭。

他的認知全都是來自于祖祖輩輩的祖訓，由不得他有所懷疑，哪怕是周子游親口這么跟他說，也不能動搖他的信念。

大商的祖訓，是這樣的。

大商王族的源頭，是一個名叫簡狄的女子，意外吃下玄鳥的蛋后，生下了大商王族的始祖，契。

契的后代成湯又推翻了夏朝的末代君王夏桀，這才建立了商。

傳到殷壽這個時候，又是過了十幾代君王的傳承。

商的祖先是因玄鳥而降生，所以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個說法。

大商王族便借著這個起源，自稱自己不是凡人，而是天界中受命降臨到凡間的神人，而玄鳥則是受命帶他們降臨凡間的使者。

既然大商王族是神人，當然也不會死；

所謂的帝崩，只是大商歷代君王在完成了自己在凡間的使命之后，回歸天界成為天帝的儀式而已。

所以，大商歷代君王的名字，都會在前面冠以“帝”字，如殷壽的父親死后人們便要尊稱他為“帝乙”，這便是“天帝殷乙”的簡稱。

而大商的王族為了求得祖先神靈的保佑，便從很早開始廣泛地使用人牲，以此試圖討得這些已經成為了天帝的祖先庇護。

所以本質上，商王既是人間的共主，同時也是神人的后裔，更充當了溝通神靈與凡間的祭祀的角色。

祭祀先王，獲得庇護，坐穩王位，然后死后自己也成為天帝，成為接受祭祀的諸多大商天帝中的一份子。

這是每個商王從小接受的教育，同時也是他們被賦予的使命。

為了避免自己死后，后代停止對自己的祭祀，歷代商王明知這種以人為祭品的行為既損害民心，又可能動搖國本，但都沒有人敢停止這種做法。

甚至，只會獻祭得越來越多。

人心，本貪！

可到了殷壽這一代商王，大商的國運已經因此而接近崩壞，殷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決定動手改革；

只可惜，想改變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陋習，又豈會如此簡單？

但如果，這種循環，本身就是一種謊言呢？

這些或許只是歷代商王，懼怕在死后的世界中失去權柄，而產生的臆想呢？

“看看吧，這就是你們大商王族的歷代君王！”

“他們成為傳說中的天帝了嗎？”

“不！他們只會因為你們這些子孫供奉的血食，變成了嗜血的鬼王!”

周子游今天帶著殷壽來，就是要殘忍地戳破這個延續了幾百年的謊言，讓殷壽親眼看看，大商的歷代君王在他們堅持不懈的人牲祭祀之下，都已經變成了什么東西！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殷壽的天都要塌了！

而群鬼還在宗祠之中四處游蕩，尋求血食；

得不到滿足的群鬼很快就將怒氣轉移到殷壽這個本應該帶來祭品，成為主祭之人的身上。

他們瘋狂地朝殷壽怒吼，把殷壽團團包圍：

“血！我要人血！我要人肉！殷壽！你這個不肖子孫，為何獻祭給我們的血肉，會越來越少！”

“給我去抓！去殺！有俘虜，殺俘虜！沒有俘虜，殺犯人！殺方伯，殺犬戎，殺夷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