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安回頭，瞇著眼看向沈云衿。

用完他，就打算跑？

沈云衿尷尬地擺了擺手，“我沒有這么說，是他聽錯了。”

車夫一臉正色，“我內功深厚，聽力很好，不可能聽錯！”

沈云衿呵呵噠。

她正想著怎么編，沒想到霍玄安比她還懂她。

“行了，不用想怎么糊弄我，反正你拋棄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話說得，沈云衿仿佛跟個渣女似的。

她強行解釋一波，“其實當初送你離開，我心里還是很難受的，只是沒表現出來罷了。”

“是嗎？”霍玄安似笑非笑地掃她一眼，“可我記得你拿著舉報我換回的銀票，嘴角都快裂到后脖子了！”

這么久的事了，他居然連她什么表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沈云衿磨了磨牙，低聲對嬌娘吐槽，“看吧，我就說他記仇吧！”

這家伙表面幫她，暗地里不知道想什么法子報當年之仇呢。

一行人遞了請帖，進入會春樓里。

遠遠的，便聞到酒香撲鼻，叫人聞一聞都仿佛醉了。

酒樓大堂的正中放著橫豎八十一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有一個擋板。

擋板另一邊是漆黑的，參與遴選的酒會放在后面的格子里，前面則會放著盛滿酒的酒杯。

屆時杜賀便在前面品酒，給出優良評級，全部喝完之后，再打開隔板，宣布結果。

這樣做，自然是為了公平起見。

但只要是個品酒行家，別說品了，就是聞一聞，也能聞出來酒水的品種。

霍玄安看了眼沈云衿，負著手，慢悠悠地說，“你也看到了，每個桌子都有酒了，你要參加，就必定要擠掉一家。你若肯求求我，我倒也不是不能幫你這個忙。”

這御酒之事，對旁人來說，是筆大生意。

可對于他們霍家來說，卻可有可無。

沈云衿敢混進會春樓，自然是已經有了全盤計劃。

但想要在官商勾結的品酒會上突出重圍，就好比在絕境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贏則活，敗則亡。

而如今霍玄安卻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參選的名額，代價不過幾句軟語祈求。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她當初帶著弟弟滿江湖跑的時候，早就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求個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首先，聲音得甜一點吧？

她清了清嗓子，捏起喉嚨，“好弟弟，求求你嘛~~”

那一聲好弟弟出來，霍玄安的雞皮疙瘩都差點沒掉一地。

他嫌棄不已，“你還可以更惡心一點的！”

還有這種要求？

沈云衿一歪頭，“那我再試試？”

霍玄安趕緊打住，“行了，聽你喊一聲，我得做好幾宿噩夢。”

他沖一旁車夫招了招手，低頭吩咐幾句。

車夫走到沈云衿面前，“請喬姑娘將參選的酒水交給小的便是。”

沈云衿看向嬌娘，點了點頭，嬌娘立刻將酒壇遞到車夫手中。

“敢問喬姑娘，此酒何名？”

雖然少爺的命令不可違背，但他心底多少有幾分不滿的。

他們霍家之前也是御貢酒的皇商之一，此次重新遴選，亦是想重新將這筆生意握在手里，也因此花費了大代價去搜羅各種好酒。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好酒，能讓他們公子下令用此酒將霍家的酒替換下來。

沈云衿笑道：“此酒名為清風明月。”

清風明月！

車夫愣了愣，旋即激動起來。

清風明月曾經盛極一時，且因產量稀少，千金難買。

他們霍家不是沒派人去尋訪過清風明月的釀酒師，可誰也不知道那釀酒師去了哪里，一代江湖名酒就這樣沉寂下來。

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場合遇見。

且來參加的酒日后極有可能成為貢酒，所以勢必是能量產的。

也就是說，眼前這兩個年輕的小姑娘，握有清風明月酒的配方。

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少爺，對不起，是小的眼拙，沒認出貴人，還差點質疑您的決定。少爺您果然見識高遠，一眼就將清風明月認了出來！”

霍玄安摸了摸鼻子。

他平日里做什么生意，都要盡可能的權衡利弊。

商人逐利，才是本性。

可他剛才壓根兒就沒考慮沈云衿能拿出什么好酒來，純粹就為了聽她求自己……

“清風明月……怪不得你們非要進來，這酒的確有奪得魁首的資格。就是不知道這清風明月的釀酒師，怎么跟你們湊在一塊兒了？”

霍玄安還是很好奇的。

畢竟他當初也派了不少人去尋找，卻沒找到蹤影。

沈云衿弱弱地舉了舉手，“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那位釀酒師？”

此話一出，就連霍玄安都震驚到了。

“竟然是你？”

他竟從來不知道，她有這個本事！

看來分別的這些年，她有好多事是他不知道的啊。

“那你當初怎么不繼續釀酒了？”

“我本浮萍客，怎可能一直待在一處？”

沈云衿心想，她總不能告訴他，她是回京來成親了吧？

霍玄安想到她弟弟中毒的事，心頭了然。

她肯定帶著沈闕到處求醫問藥去了。

“咳，”他掩唇低低咳嗽一聲，“等這品酒大會結束，你若愿意，可以帶你弟弟跟我會安南治病。”

他霍家別的不說，但還算財大氣粗，各種名醫可以請，各種名藥全都有，對沈闕的病情會更有幫助。

可他說完，卻不見沈云衿有反應。

抬頭去看，卻見她看向對面，眉心緊緊皺起，“他怎么來了？”

霍玄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她在看一個男人，臉色一沉，“他是誰？”

沈云衿眼眸墨黑，“仇人！”

霍玄安還想問什么仇人，就見她兀自找到嬌娘，兩人低頭輕語。

嬌娘點頭，“沒錯，左邊那個就是杜河酒坊的掌柜杜濤，就是他派人綁走了白賀的孫女。中間那位是禮部侍郎的妻弟方志敏，背后很多官府不方便出面的場合都是他在其中調和。”

至于右邊那個，那就更眼熟了。

沈弼之子，沈謙。

名義上，也算沈云衿的弟弟。

“他怎么跟他們倆湊在一塊兒了？”

原以為被逐出官學監之后，沈謙會消沉一段時間，沒想到這么快又出來蹦跶了。

她心頭暗忖，難道這御酒之爭，沈家也參與其中？

“嬌娘，你去門口等著，看到明月把白窈帶過來，立刻將人帶進酒樓。”

“好！”

很快，各方人馬陸陸續續地到齊。

霍玄安跟沈云衿也在二樓落座。

下方的大堂里，所有酒水準備完畢。

萬眾矚目中，酒癡白賀捋著胡須，慢悠悠地登場。

禮部的唱禮官將規則當中吟唱完，品酒便正式開始。

白賀端起第一杯酒一飲而盡，細品之后，亮了木牌。

“丙！”

美貌的丫鬟端著托盤過來，上面放著一碗清水。

白賀端起水喝了一口，漱了漱，吐在了盆中，又接著拿起了第二杯。

沈云衿見此忍不住感慨，“這要沒點酒量，還真干不來這個事兒。”

充當品酒官的人，既得懂酒，又得海量，還得評出來的結果讓人服眾。

能符合這幾條的，還就非白賀莫屬。

否則幾個人一起品嘗，白菜蘿卜各有所愛，一個說這個好，一個說那個好，豈不是亂成一團了？

“乙！”

“丙！”

“丁！”

“乙！”

……

酒水在一杯杯地減少，可白賀卻顯然都不太滿意，至今沒有一個“甲”。

終于，輪到清風明月。

白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連眼波都透著激動。

“清風明月……這是清風明月……”

他之前就算品出來是什么酒，但為了公平起見，都沒有說出酒名，只說評級。

可喝到這口酒的時候，他卻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他當初為了打酒，可是一整夜都堵在酒坊門口，只為等清晨的第一口酒。

這酒有股清冽之意，品之回甘，意味悠長。

他喝過一次，便再也忘不掉。

沒想到在這里，竟還有機會再次喝到！

那杜河酒坊的掌柜一見白賀這般神情，立刻狠戾瞇起眼睛，抬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明晃晃的威脅！

那白賀見狀臉色一變，立刻收斂起了所有情緒，抬起的手在甲乙兩塊牌子之間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一咬牙，選擇了另一塊。

乙！

乙，也就意味著，沒有送到御前的資格。

只有他們內定好的那些酒，才會給“甲”字牌！

霍玄安嘆息道：“可惜啊可惜，功虧一簣啊……”

沈云衿握著拳，也以為到此為止了。

可抬起頭看著嬌娘帶著個小姑娘迅速趕過來的身影，她眼眸里重新燃起希望，“那可不一定！”

小姑娘一見到底下的白賀，立刻撲到欄桿上，大喊道：“爺爺！”

下面的白賀也聽到了動靜，抬頭看了眼小姑娘，眼眸瞬間就紅了。

“窈窈……”

是他的窈窈！

白窈微笑地朝他揮手，“爺爺，我沒事，你好好品酒，別愧對你酒癡之名！”

白賀一顆心瞬間落了下來。

唱禮官正要讓他繼續時，他突然目光一凜，倒了回去。

“等等……此酒評選有誤！”

他將那塊“乙”的牌子拿起來，重新換了個“甲”。

嬌娘跟沈云衿立刻抱在一起，開心得不得了。

“甲！是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