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柒沒立刻回答，修剪整潔圓潤的指甲，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手背上因凍瘡留下的痕跡。

即便商場上叱咤半生的宋振梁，都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

直到許燦如幾乎繃不住，言柒才開口，“抱歉，叔叔阿姨，我不會發表這種聲明。”

語氣溫和有禮，但說出的話，毅然決然。

許燦如臉一沉，再也沒了之前的溫和，“柒柒，說實話，宋家兒媳不是非你不可，老爺子指定你，你宋叔叔也中意你，不過都是看在你死去爸爸的面子上……”

“咳！”宋振梁輕咳一聲，小聲提醒，“有事說事別扯沒用的。”

許燦如微怔，頓了一下繼續剛才的話，“這段婚姻，占便宜的是你，我和你叔叔養了十幾年，你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吃里扒外，勾結外人打宋家的臉，這跟白眼狼有什么區別？”

言柒面色也淡了下來，“我在宋家生活十幾年沒錯，但我沒有白吃白喝，早上四點半起床，幫擁人做早餐，打掃衛生到半夜，大冬天修剪花枝，替宋羨予背鍋……

我手上的每一個凍瘡和繭子，還有為了他留下的傷疤，足以還宋家的恩情了，吃里扒外，白眼狼這些詞我實在擔不起。”

她站了起來，許燦如也憤然起身，“言柒，你確定要跟宋家鬧翻嗎？我會讓你在京都寸步難行。”

“阿姨，我并不想鬧翻，但如果您執意如此，那么我想問您一句，您一直怕宋瑾川跟宋羨予掙家產，處處刁難，處處為難，甚至暗中使用手段，不讓他上學，您成功了嗎？

沒有，您不讓他上學，他就次次拿特優生，賺獎學金。

沒有生活費，就自已打工，他成功了，因為他足夠優秀，足夠強大。”

許燦如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以前覺得言柒聽話，第一次發現，她性格如此尖銳。

言柒最后總結，“如果因為您的排擠，我就生活不下去，只能說明我的無能。”

言外之意，盡管放馬過來。

婚禮上沒撕破的臉，終究還是撕開了。

宋父宋母是真沒想到，那個平時言聽計從的小姑娘，竟然有這么剛硬的一面。

許燦如顫顫巍巍的抬手指著言柒，“反了，造反了，老公，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和爸精挑細選的兒媳。”

“是非對錯指出來，就成了造反，怪不得宋羨予渣成這樣，都不覺得慚愧。”泥人尚有三分脾氣，言柒怒氣也上來了。

在宋家養尊處優幾十年，多少年沒有人跟許燦如這樣說話了，一時間氣的腦袋嗡嗡響。

關鍵是，言柒說的話，句句扎在她心窩子上，每一句都無法反駁。

“呵，我們阿予渣？那也比那個宋瑾川強，沒人要的野種，跟你這種克父克母的災星天生一對。”

言柒攥緊拳頭，雙目腥紅，仿佛一只即將爆發的小獸。

罵她，無所謂，涉及她父母，觸了她的大忌。

許燦如也胸口劇烈起伏。

眼看一場談判，有要演變成武打片的趨勢，宋振梁沉聲開口，“夠了。”

兩人女人都站著，宋振梁也起身，精眸看向言柒，“你確定退婚？柒柒，我提醒你，這個婚退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嫁進宋家了。”

言柒毫不猶豫，“是，我確定退婚。”

宋振梁點頭，“好，退婚可以，但你不能和宋瑾川在一起，這是我的底線。”

言柒瞇了瞇眼，“為什么？”

宋家人似乎很怕她和宋瑾川在一起。

宋振梁：“圈里人都知道你和羨予是一對，現在又和宋瑾川搞在一起，別人會怎么議論羨予？”

言柒淡淡抬眸，“宋羨予逃婚，叔叔阿姨逼我一個人上場，可有想過，我會被人怎樣議論？”

“讓我發表聲明，跪舔進宋家時，可有想過我會被怎樣議論？”

“這個要求，我無法答應。”

原本言柒沒想跟宋瑾川發展出什么來，但現在宋家如此如此咄咄逼人，沒來由的產生逆反心。

此時宋瑾川也從樓上下來，言柒走向他，還沒等他邁下最后一級臺階，便挽起他的手臂，看著宋氏夫婦。

“從現在開始，宋瑾川就是我男朋友，他在你們眼里是野種，但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

此話一出，整個宋家都安靜了，包括還沒走下樓梯的宋老爺子。

宋瑾川僵了幾秒，笑容才綻在臉上，伸手攬住言柒肩膀，帶著她往外走。

宋振梁目光陰沉，許燦如氣的臉色扭曲，二人都想要上前阻攔，卻被宋老爺子厲聲喝住。

“讓他們走！”

眼睜睜的看著二人已經走出別墅，許燦如不甘心，“爸。”

“燦如，你嫁進宋家之時，正是宋家大難的那幾年，我覺得宋家愧對于你，因此對你頗多縱容，包括你對瑾川做的那些事，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

宋老爺子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目光如刀，“瑾川是我的兒子，你一口一個野種，可想過把我置于何地？”

許燦如神色滯了一瞬。

她叫習慣了，二十來年，從來沒有人反對過，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責問起來。

真是見鬼了。

可面對老爺子冰寒的目光，許燦如呼吸一滯，慌忙低下頭，“爸，我剛剛被言柒氣糊涂了，以后再也不會說了。”

“有一點柒柒說的沒錯，宋羨予這么混，跟你們有脫不了的干系，好好反思一下吧，如果管不好，我不介意再培養一個未來掌權人。”

宋老蒼老的面色，被斜射進來的光線籠罩，看不清表情，卻能感覺到光影之下的目光很危險。

“爸……”許燦如心一緊，要追上去，卻被宋振梁拉住。

許燦如慌的抓住宋振梁的胳膊，“老公，爸真要放棄阿予嗎。”

培養誰？還不是宋瑾川，那她的阿予怎么辦？

宋振梁皺眉，“你以為一個掌權人是前臺迎賓呢，說培養就培養，不過……”

宋振梁看了眼已經空蕩的樓梯口，壓低聲音，“阿予確實被你慣壞了，到現在還聯系不上，再這樣無法無天下去，指不定闖出什么大禍。”

跟著他的保鏢也被甩了，簡直無法無天。

“我知道了，我會說他。”許燦如受到了打擊，臉色跟霜打的似的。

說也白說。

不過現在沒時間討論這個，宋振梁想到了言柒伶牙俐齒的樣子，不由得再次想到上午在書房時的怪異感覺。

他松開許燦如，快步往樓上書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