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房的公辦處忽的一陣安靜。

幾乎所有人都瞪大眼，呆愣不已。

其中就包括工部右侍郎陸洪新自己。

這……什么玩意？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手下剛剛上任的一個區區五品小官吏，竟然敢質問他“該當何罪”！

下級質問上級？

啊？

他當即皺眉：“李序，你在胡說什么？竟敢對上官不敬？官大三級甚至都沒下跪迎接，滿口胡言亂語？”

李序毫不客氣：“我說的難道不對嗎？現在橋道科的賬目差了二十萬兩，你身為上官就沒有罪責嗎？”

“你……”

陸洪新憤然抬手一指，竟是……無可奈何。

這小子，太氣人。

口口聲聲說他這個上官有失職之罪。

如果賬目差了，他當然是有罪責的。

可問題是這小子只看了半刻鐘而已，就閱覽了那么大一摞的所有的賬目？

即便是數算天才也不至于算的這么快吧？

但……他心里又有些打鼓。

根據之前的了解，那百善的數算實力，相當的邪門。

而李序則是百善的“先生”，實力之強，不可想象，今年春闈的數算題目都是他出的，可見一斑。

萬千思緒，轉瞬而過。

他豁然板起臉。

“哼！橋道科的賬目如有問題，本官自會清查，何須你多嘴！”

“那您可要快一些。”

李序笑道：“剛才我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發現了二十萬兩的缺口，再仔細看啊，只會更多。”

陸洪新：“……”

好好好！

身為下官，非但對上官不敬，還膽敢詰問上官，強勢威逼！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幾分。

“李序，李狀元是吧？”

他忽的笑了：“你這等大才，注定能力非凡，剛好，咱京城南門外的十多里的官道已經破損嚴重了，該修繕了，你給修了吧。”

李序瞬間明白這狗東西的用意。

一開始參奏他，給他一個下馬威，現在則是開始出難題。

修路需要預算，需要錢財。

這里面非但是工部的問題，還涉及到了戶部，十分的麻煩。

他要修路，首先要評估預算，而且還要寫明諸多細節，比如征用民夫多少，是否會影響民夫春種等等。

問題太多了。

但凡有一點點小出入，這陸洪新就會卡著他。

就比如要挖一個大坑，他如果說用鐵鍬，陸洪新會說不行，用鐵鍬挖出來的坑沒有靈魂。

他若說用木棍掘土，陸洪新又會說木棍效率太低，不好用。

那怎么辦？

呵呵，你自己想辦法！

我用手扣呢？

那可以，但你不可耽擱工期！

總而言之，無論他怎么做，身為上級的，總能找出麻煩來。

于是乎，他很直接。

“修路沒問題，銀子呢？能否及時撥下來？”

“你先寫一份文書，評估具體需要多少人工、多少銀子，工期多久啊！”陸洪新道。

“那就按照傳統習俗，一里路，五百兩銀子保底！”

李序也是很直接：“這么算下來，十多里路，就是數千兩銀子，陸大人，請問咱們這條路該怎么修啊？”

言簡意賅。

所謂傳統規矩，指的自然是之前朝廷修路花過的平均銀子。

一里路五百兩，不可為不多。

“行，修！”

陸洪新暗自猶豫了下，暗自氣憤。

五百兩銀子一里的路，工部這邊修過，可如果只是普通的道路，根本用不了這么多錢。

顯而易見，這小子是在陰他。

可他，又偏偏不能戳穿。

一旦否認就意味著之前的賬目有大問題啊！

他想了想，糾正道：“這路只是翻修，又不是重新修，按照以往的經驗，一里路，只需要數十兩銀子，你小子不要亂說！”

“幾十兩銀子啊？也成！”

李序點頭：“既然您清楚修路具體需要多少錢，我這邊就不必寫評估文書了吧？”

“你……”

陸洪新愣了下，這才意識到自己“上套”了！

掉進這小子的坑里了啊！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面色不變，鎮定開口。

“銀子方面，本官自然是知道的，可人力、工期等等，都需要橋道科這邊仔細評定的。”

“那些都不必了，您還是先給銀子吧。”

李序道：“銀子到位，區區十多里路，最多五天就完事。”

“要先寫文書評定，這是規矩。”

“您是要做事，還是講規矩？”

“你……反了你了！”

陸洪新暗自咬牙，確實無可奈何，只得憤然甩手而去。

偌大公辦處，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忽的安靜下去。

沒人能想到，這位郎中大人剛剛上任就和侍郎大人杠了起來。

兩個人大吵一架，最后無疾而終。

“咱沒有銀子，就無法做事。”

李序淡淡開口：“這樣吧，大家應該很久都沒休息了吧？今日就當休沐了，都回去吧，今日放假！”

眾人大眼瞪小眼。

這……什么鬼哦？

自古以來，除了節假日，朝廷是沒有休沐日的。

現在莫名其妙的放假一天？

當然，身在朝堂，眾人也很快明白過來，這里面涉及了“站隊”的問題。

聽這位新上任的郎中的話，那就放假回家，而如果要聽侍郎陸洪新的話，自然是不得輕易離開的。

怎么辦？

“那個……先生？這樣不大好吧？”

關鍵時刻，鄭琉小聲道：“私自放假，這是玩忽職守啊。”

李序卻是渾不在意：“問題不大，出現任何事情，我頂著！”

態度很明顯。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最終悄然轉身，離開了公辦處。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這位郎中大人顯然實在“立威”啊！

這若是繼續留下，日后還能有好果子吃？

不多久，所有人都走了，提前“下值”！

“人呢？橋道科目的人呢？”

得知消息的陸洪新立刻瞪大眼。

這……什么玩意啊？

人都沒了？

橋道科一共二十人左右，此一刻，人都跑了？

“李序，好膽子，好大的膽子啊！”

“才第一日任職，就如此肆無忌憚？啊？”

“目無法紀，公然違抗命令！”

“簡直找死！”

他實在被氣壞了，在屋子中快速踱步，琢磨對付李序的辦法。

上書彈劾？

不妥！

稟報上官？

也不好！

畢竟李序是他的手下，上任第一天就帶領所有命官提前下值，是他管理不利啊！

而就在他左右不定的時候，一則消息忽的在工部傳開。

新的戶部尚書令李春秋自南疆歸來，明日即將上任。

“好好好，李序，仗著更麻衣公子認識就敢目中無人？看你這下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