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苑是皇家園林。

除了供皇帝游玩，也作宴賞考中的學子招待用，所以這宴會的名稱便叫瓊林宴。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三百名學子以此有序進宮。

在太監的引領下，眾人來到瓊林苑。

此一刻，三百張小桌已然擺好。

最前排三張桌，后面是四十七張桌，最后是三甲的二百五十張桌，中間隔著半丈左右的距離，涇渭分明。

眾人按照剛才的順序，分別站在一個個小桌跟前，靜等女帝陛下的到來。

這個時候，李序站在最為尊貴的左一桌子前，心里卻是有些糾結。

如此重要且嚴肅的場合，是要下跪的啊！

之前在李家的時候被打的跪下是他迫不得已的。

到了后來，他和嚴松江成了師徒關系，可即便如此，他都沒有下跪。

哪怕見了女帝陛下，他依舊是躬身見禮。

至今為止，在他逐漸聲名鵲起后，他還從未給任何人下跪過啊。

那么，接下來要跪嗎？

所謂跪天跪地跪父母，又有天地君親師一說，嚴格來講，皇帝是比父母級別更高的存在，跪一跪也是沒什么的。

關鍵是，他心里終究是有些別扭啊！

說不清道不明，有點煩躁。

而也就是在這時，旁邊響起一道聲音。

“狀元李序何在，陛下召見。”

“是！”

他不明所以，跟著一個宮女來到了旁邊的大殿之中。

見了女帝，他雙手環抱，躬身見禮。

“免禮了吧。”

女帝宋清漪淡淡道：“宴會要等一會才開始呢，朕怕你這個大狀元著涼，特地讓你進來暖一暖。”

她自是知道李序的性子，前后見面幾次都沒見禮，說明這小子脾氣比較倔強，寧死也不肯低頭。

讓他當場行大禮，怕不是跟殺了他一般難受，所以才單獨叫了進來。

于她而言，其實也沒什么。

嚴老一脈的，都是自家人，諸多繁文禮節少一些也都無所謂。

“多謝陛下。”

李序自然知道所謂外面天涼不過是說辭，卻依舊暗自松了口氣。

如果，等一會隨同陛下一起出去的話，是不是就不必跪了？

“按照舊制，一甲前三名的授官是固定的。”宋清漪道。

狀元授翰林修撰，榜眼和談話則是翰林編修。

只不過在無形之中李序立了太多的功勞，比如通商銀行，那九十九點的股份依舊握在她的手中呢，堪稱是治理天下的一大利器。

而之前賞賜，封官等又都是“虛”的，再加上征伐夜郎立下的無上功勞，自然不能同其他進士一樣封賞。

“朕準備初步授予你翰林修撰一職，念在你之前功勞不菲，便在此基礎上，給你官升三級，從從六品，直至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如何？”她問。

“這……”

李序微微錯愕，沒想到女帝陛下竟然給了他這么一個官職。

六部為吏、戶、禮、兵、刑、工，這排序是按照職權大小，職位重要性來的。

換而言之，工部是六部中權勢最差的。

城池修建、水利堤壩、園林、道路、紡織、礦冶乃至兵器制造等等，在六部中是臟活、累活最多，最不容易立功出彩的。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女帝這么做的原因所在了。

極有可能與他那篇關于修路的策論有關！

你不是想修路嗎？

好，朕成全你！

直接給你個工部郎中，剛好負責修路有關事宜。

道理上沒什么問題。

可正兒八經的擔任朝廷命官的話，職權就太小了。

比如工部要修路，首先要通過上級，也就是左右侍郎，而后是工部最大的尚書的批準。

批準了還不行，修路得用銀子啊。

所以這事還要根據需要銀子的多少繼續上報至內閣，最后才是皇帝批準。

批準了還不行，因為戶部那邊未必肯給批銀子。

最后極可能出現的結果就是繞了一大圈，方案被否定。

白玩一遭！

“怎么？嫌棄官職太小？”卻是尤姚開口。

“不敢。”

李序忙道。

剛考中進士就官升三級，已經是莫大的天恩了，是世間萬千學子想都不敢想的。

可整個過程太麻煩了。

他想了想，試著道：“草民覺得，可以額外設置一個機構，專門負責道路的修建。”

宋清漪訝異：“這話怎么說？”

李序道：“因為修路是個大工程，非一朝一夕而就，所涉及的人員駁雜，如果單純由工部來做此事，會產生很多的麻煩，繼而影響工程的推進。”

“這樣啊……”

宋清漪微微側目，暗自思索。

這話很有道理，內閣與六部的辦事流程她自然很清楚，需要逐級上報。

但凡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都會被打回。

很麻煩。

她也一直在思索解決的辦法。

李序這個提議，倒是給了她幾分靈感。

單獨設置一個機構。

比如修路，那就讓工部和這個新設置的機構聯合管制，如此便可以大.大的增加效率。

只不過……

“你還是覺得官職太小吧？”她問。

這家伙明顯是嫌棄在工部做事礙手礙腳，想要脫離工部自己“單干”！

事實上，她將李序放在工部，也是想讓這家伙在工部的諸多“人情世故”中歷練一番。

“草民不敢。”

“朕看啊，你非但敢，而且膽子還很大。”

宋清漪似笑非笑：“聽說你在城外二里處強行從英國公那里買了十畝地？要營建私窯？”

李序汗顏，只得哭窮。

“陛下，臣……窮哇，建磚窯也不過想燒一點轉，蓋個宅子而已，沒想利用這磚窯獲利。”

“行了，少裝，萬一這話傳到恩師那里，朕又要遭受一頓責罵。”

宋清漪擺手：“磚窯的文書需要工部辦理，屆時你上任了，自己辦一個就是。”

咦？

李序微微一定。

目前，他并不在乎官職只要能辦事就成。

現在回頭來看，工部雖然屁事不少，權利也不如前面五個部。

可屁事多也有多的好處啊！

建造磚窯、水泥窯，都在自己這個工部郎中的管轄范圍內啊！

等日后搞出了玻璃窯，豈不是依舊可以隨便批文書？

“新的修路機構一事，朕會多加考量。”

宋清漪道：“你暫時就先當這工部郎中吧，至于在夜郎的軍功，朕另有賞賜。”

她轉而看向尤姚：“一甲的答卷都已經放出去了吧？”

“已經有兩刻鐘了。”

“那走吧，先把這瓊林宴糊弄過去。”

宋清漪起身。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瓊林苑。

有禮部的命官唱禮，三百名本老實站著的進士、進士及第等皆行叩拜大禮。

“都平身吧。”

宋清漪很隨意，簡單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命人上酒菜。

一道道精美的佳肴上桌，但這個時候還不能動筷，根據流程，開始授官。

原本，此次授官只有一甲三人。

但隨著第一封圣旨出來，許多人的面色都變了。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以一甲第三名，探花蕭瑾霜，二甲第二名于雨凝，二甲第三十五名黎青湫為南書房‘中書’。”

被點名的三女皆是伏跪下去，也都是有些茫然。

中書，倒是可以理解，是從七品的小官，甚至比各地的知縣都小一級。

只不過這“南書房”是什么？

以前根本沒聽說過啊？

跟著是第二封圣旨。

先簡單說了下緣由，比如考的不錯，品行等等，朝廷正值用人等等，而后提及人名。

“一甲第二名，榜眼唐陌為翰林修撰，二甲第一名唐景龍、二甲第三名韓文瀚為翰林編修。”

嗯？

眾多進士又是一陣側目。

第一封圣旨提及的是首次參加科舉的三名女子，被重用很正常，畢竟陛下是女子。

可原本應該由狀元擔任的翰林修撰怎么成了榜眼唐陌了？

所有人的任職向后推移了一位！

那……狀元李序呢？

最前方左一的小桌跟前，李序暗自嘆了口氣。

不意外的，接下來就輪到他了，這一跪，終究還是免不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