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云煙緩緩抬頭，“娘娘既然知道此事，想必也不可能坐視不理，對嗎？”

林皇后自顧自取過手爐，又示意宮人給云煙加茶，臉上倒是沒有半點急色。

“不錯，本宮是派人去查過，但眼下圣上盯得甚緊，也只能查個皮毛而已。”

云煙相信，哪怕是皮毛，應該也有什么令她起疑的地方。

“本宮已經查到，當年冷宮確實有人生產，那人便是先帝身邊榮寵一時的珍妃。”

“珍妃？”云煙有些訝異，這個名字她曾聽母親提起。

珍妃的父親不過三品小官，按理說難以封妃，但因為貌美傾城性子柔和，深得先帝寵愛，這才破格封妃。

后來北境戰事不斷，珍妃的父親竟然被發現通敵，連累著宮中的女兒也難逃治罪，先帝不忍心處死珍妃，便將她打入冷宮，想要保她一命。

“珍妃打入冷宮時，宮中太醫院并沒有她有孕的記錄，但太后娘娘生產那一夜，她確實產下一個男嬰！”

云煙手中一頓，放下茶盅，“所以，那個男孩便是——”

從林皇后的眼神中，她已經得到肯定的答復。

云煙垂眸，蓋住眼中的震驚，片刻沉聲詢問，“娘娘為何要告訴臣女這件事情？”

“因為我們同在一條船上，若是船翻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林皇后眼角是十拿九穩的笑意。

她這話說的不假，太后娘娘便是那條船。

云家能在朝中屹立不倒，少不了太后之前的扶持，和一直以來的維系。

這后盾一旦倒了，危害便立竿見影，比如這次的指婚。

“太子是個心思單純之人，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一向疼愛他的父皇，今日為何如此疾言厲色。”林皇后嘆息一聲。

云煙默然點頭，皇帝既然記恨太后隱瞞身世，逼死他生母，又怎會愿意再信任皇后與太子？

回想今日蕭禹宸的處境，云煙只覺得替他捏了把汗，顯然他還不知道這宮中已經風云突變。

“娘娘連對太子殿下都沒有提及此事，為什么就敢這般信任我？”云煙抬起頭，毫不畏懼看向林皇后。

“你是聰明人，本宮不想兜圈子，”林皇后收起眼中的試探，多了幾分決然，“你若能助本宮躲過這場風波，我自有法子替你兄長取消婚約。”

“云家和你，是有這個手段的，”林皇后朝后靠了靠，“當年人人都笑話你眼盲，可本宮卻以為，你為陳凌所做的一切，非常人能夠忍耐。”

云煙心下苦笑，她這算是在夸自己嗎？

“云煙多謝娘娘抬愛，但此事我不敢冒然應承，今日回去之后，我會想清楚。”

林皇后滿意地點點頭，朝一旁的徐嬤嬤遞了一個眼色，命人將她送到宮門。

郡王府。

云煙回到府中，已經暮色低垂，她顧不上用飯直奔母親房中。

梅若已經醒過來，靠在床頭眼中沒有半點明光，聽見女兒進屋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你母親這次是真的痛心疾首，”云中暝愧疚不已，“是爹爹沒用，保護不了你母親與兄長……”

云煙的心宛如刀割，前世，父親大概至死都懷著這樣的愧疚，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云家，卻絲毫沒有怪罪自己。

“皇命難違，父親何必自責？”云煙深吸一口氣，“再說此事也不一定就沒有轉機！”

云中暝訝然抬眸，期待地看著女兒，“你進宮見過太后娘娘了？她可是愿意勸說圣上收回成命？”

云煙搖了搖頭。

云中暝眼中的明光登時消散，嘆了口氣，“看來此事很難再有轉圜的余地，今日李公公已經說過，過兩日便會派人前來協助咱們操辦。”

“你瞧瞧！他們有多么急不可待！”

云煙眼底一抹憤然，這竟是怕云家不從，還要派人在旁監視！

“也罷！明日我便進宮面圣，推卻這樁婚事！”云中暝雖不是武將，卻也有一干豪氣，“若是圣上不肯，我便在殿下長跪不起！”

云煙無聲嘆息。

若是今日沒有去過皇后宮中，她只怕也會支持父親的想法，可如今知道了隱情，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父親陷入險境？

“父親不必做無謂的掙扎了，”云煙凜然開口，“我們家必須應下這門親事！”

“煙兒！你、你說的什么話……”

云中暝眸子驟然一縮，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云煙緊緊抿唇，今日回府這一路，她已經盤算得很清楚。

前朝的那一段隱情多半是真的，如今宮中已經為此事掀起暗潮涌動，只是表面還維系著風平浪靜罷了。

這場暗流之中，朝中所有勢力都不能幸免，若不查清真相，云家一樣在波云詭譎中危險重重。

可如今太后失勢，云家已經不能依靠，皇后雖然拉攏自己，但也帶著自己的目的，令云煙不敢冒然攜手。

林皇后以為拿捏了云寒的婚事，便可以拿捏云家，殊不知，云煙重活一世早已暗暗決定，此生不會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眼下想要穩住皇帝，只能先應下婚事，這樣自己才有時間查清前塵舊事。

“爹爹，此事我暫時不能與你解釋，”云煙隱忍開口，“但請你相信，我自有我的打算！”

“啪！”

突如其來的碎裂聲，驚得父女二人趕忙回頭，只見梅若面色陰沉撐著床沿，切齒看著云煙，宛如看著仇人。

“虧你說得出這話！”

“你今日在宮中到底經歷了什么，竟然能勸著我們讓那種女人進府！”

“你若拿出當年替陳凌謀劃的萬一，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混賬話來！”

這話如同鈍刀，狠狠拉在云煙的心上！

她呆怔站在燈下，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夫人說什么呢，此事怎么能怪煙兒？”云中暝擔心女兒多心，趕忙從中調和，“我知道你心急如焚，卻也不該這樣說話……”

梅若自知失言，可是心中實在焦躁為難，索性轉過身伏在被子上痛哭起來。

“煙兒……”

云中暝顧及兩邊，為難地看看妻子，又不忍地看看女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