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翠華又嚎了半晌，才見一個丫鬟不情不愿地進來，“老夫人又折騰什么！”

“大膽！”

顧翠華身上雖然痛不欲生，口氣卻沒有半點綿軟，仍想以往一樣苛刻，“你不在房中伺候，死到外頭做什么！”

丫鬟冷笑一聲，“如今府里就剩三五個人了，我又要做飯又要在房中伺候，老夫人真當我八只手呢！”

顧翠華驚住，陳府上下二三十號人，怎么會就剩三五個了？

“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丫鬟臉上的嘲諷越發明顯，“老夫人是當真被人打糊涂了？少爺已經丟了官，咱們府上又被抄了家，誰還敢在此做事？”

“若不是我們幾個的身契在你手中握著，早也跟著他們跑啦！”

顧翠華幾乎眼前一黑，哆哆嗦嗦開口，“你、你去把老爺給我叫來……”

“老爺？”

丫鬟恨恨看了屋外一眼，“早就帶著綠兒跑了！倆人搬了幾箱東西，眼下估摸著都已經出城了！”

顧翠華瞠目結舌，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倒在床上！

東院。

房內爐火融融，桌上擺著幾個精致小菜和一壺熱酒。

“玉翠樓正好有新鮮的麂子肉，我讓人弄了些來，你趁熱嘗嘗。”沈恪細心給云煙布菜。

“我自己來，又不是幾歲的孩子了……”云煙笑著夾了一塊麂子肉放進嘴里，辣度剛好，是她從小便喜歡的味道。

京中不太吃辣，沈恪便在西南尋覓廚子安置在她府中，口味甚得云煙喜愛。

“今日咱們痛快喝一杯，”云煙舉杯，“這些日子多虧你了。”

如今想來，何止是這些日子，沈恪似乎一直在她周圍保護，只是前世眼盲，看不清罷了。

二人一飲而盡，沈恪看著等下那微微緋紅的瓷臉，有意無意避開目光，“之后你如何打算？若想搬回郡王府，我明日便安排人手搬運行李。”

云煙點點頭，“自然是回王府，不過——”

她目光忽然有些清寒，舉目看了看屋里，“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可能留給陳家。”

這個府邸雖然名為“陳府”，可一磚一瓦都是她郡王府出錢打造，就算自己和離回府，也不可能讓陳家占這個便宜！

沈恪輕笑黠然，打趣她，“你如今倒學成一個鐵公雞了。”

“貧嘴！”云煙微微蹙眉，作勢要打他，誰知起得猛了竟然有些頭暈，一個不小心撞進他懷中。

二人貼的很近，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觸。

沈恪那張俊臉實在無可挑剔，目光深邃溫柔，令人難以抗拒，云煙酒勁上頭，眼中忽然有些迷離。

云煙用力咬了咬唇，生疼。

自己怎會忽然生出這樣的情愫？

不！

不能！

她想要掙脫，反被沈恪抱緊。

“你放開我……”云煙低下頭，不愿他看見臉上的緋紅。

沈恪嘴角微勾，正想再逗一逗她，門外忽然傳來紅鸞的聲音。

“稟郡主，陳治和綠兒被應天府抓了，應天府來人問咱們要如何處置。”

屋中二人稍稍分開，云煙眼中迷離散去，多了幾分嘲色，給紅鸞開了門，“他二人因何被抓？”

“下午趁著院中紛亂，陳治和綠而收拾了好些家什，我見他倆鬼祟便一直盯著他們，發現二人想要私奔。”

云煙幾乎笑出聲來，陳治一把年歲了，被紅鸞說成“私奔”，著實有些可笑。

“這陳家還真是一個德行！”沈恪冷笑，“下午院中鬧成那樣，陳凌也不肯出來瞧瞧，只留顧翠華一人在外頭胡鬧。”

紅鸞接口，“我本不想報官，可陳治帶走的那些東西，大多是圣上御賜郡主之物，被他們帶走著實可惜。”

“做得好！”沈恪不吝稱贊，“偷盜御賜之物是什么罪名，讓應天府看著斷吧，這等角色不值郡主費心。”

“是。”

云煙暗笑，紅鸞將這句話傳給應天府，他們必然要“看著”按最重刑罰落罪。

翌日。

陳凌尚未從宿醉中清醒，便被人一把推下了床。

“起來！此處房產需要盤點，閑雜人等都出去！”

陳凌驚愕起身，看著眼前幾個臉生的壯漢，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自己的府邸，他怎么成了“閑雜人等”？

“你們是什么人！”陳凌怒喝。

“我們是郡王府的人，今日來接郡主回府，順便收回這處家產！”為首的大漢蔑視開口。

“這是我陳家的府邸，與你們郡王府有什么關系？！”陳凌更加惱怒，云煙這是要趕盡殺絕！

大漢從懷中抖出一張字據，“就知道你這等奸猾之人想要耍詐，睜大狗眼看清楚，這是當初我們王爺出資的證據！”

陳凌看了一眼字據，有些心虛，當初確實是郡王府直接給了地主銀子，一應手續也是云煙辦妥，根本沒讓他費心。

“這個賤人，竟然還留著個心眼！”

陳凌惱羞成怒罵了一句，臉上立刻挨了一個耳刮子！

“你狗嘴閉緊些！再敢胡言亂語，可別怪爺不客氣！”大漢朝一旁使個眼色，“把這廝還有那個婆子推出去，不許臟了咱們郡王府的地兒！”

幾人不由分說將陳凌推出院子，他還沒來得及打個哆嗦，便見顧翠華也被人趕了出來。

“兒啊！這讓咱們怎么活！”顧翠華拖著一身傷痕，披頭散發地在院里縮成一團。

陳凌無法回答，看著院中的一切，腦中一片空白。

如今自己丟了官職，連唯一的棲身之處也被人收回去，偌大的京城不知何處還能落腳！

母子二人商量片刻，決定先往西郊的莊子上落腳。

一到莊子上，二人才發現此處與荒地沒有區別，田地荒廢房屋破敗，哪像是給人住的？

“兒啊，咱們這可怎么辦？！”顧翠華嚎啕一聲，撲在兒子身上。

陳凌木然將她推開，“活不下去就別活了。”

顧翠華見他一臉冷漠，嚇得不敢再哭，生怕惹怒了兒子，將她一人扔在這里。

“喲，這不是老夫人和少爺嗎？”

門口傳來一個譏諷的笑聲，“天寒地凍的，二位怎么有空來莊子上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