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瑾住處離開后，裴京白開車去了公安局。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裴京白停了車往里走，視線睥睨全場，“我想見見鬧事者?！?

“裴先生，我們馬上安排?！鞭k案人員回。

裴京白“嗯”了一聲。

很快，他便看到了那個差點害遲清漓流產的男人。

寸頭，左邊胳膊上有一小片刺青。

男人抬眸，冷不丁對上裴京白的視線，“你就是遲清漓的老公？”

“你來地正好，你老婆工作室把我女兒弄殘疾這事，你打算賠多少錢？”

辦案人員踮起腳尖，在辦案人員的耳邊說了什么，裴京白“嗯”了一聲，“可以。”

“你們又在嘀嘀咕咕什么？”男人又一次惱羞成怒，“好啊，原來你們是一伙的啊，口口聲聲為人民服務，私下卻是有錢人的狗，我呸?！?

辦案人員想要解釋，裴京白攔住他，“這位先生，凡事都要講述證據，誣陷別人，情節嚴重的，也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狹長的眼尾上挑，裴京白提醒，“當心禍從口出?！?

筆錄上有安寧的聯系方式，裴京白打了電話過去。

安寧“喂”了一聲。

“安寧，是我，裴京白，”裴京白遠遠看著男人，“有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裴京白說明情況后，安寧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打完電話，裴京白跟隨辦案人員帶到了大廳，鬧事者的女兒正坐在輪椅上，怯怯看著他。

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巴掌大的小臉，稚氣未脫。

裴京白與她對視時，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慌亂。

裴京白走近，蹲下身，柔和了聲線，問，“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女孩兒唇瓣抖動幾下，“方曉曉，十六歲。”

“還在讀書？”裴京白又問。

方曉曉搖搖頭，“成績不好，爸爸不讓我繼續讀了?！?

裴京白想了想，開口道：“曉曉，想不想去看看遲老師？”

方曉曉抿著唇，沒有說話，她聽說了，遲老師的狀況，很不好。

想到這里，她的手，不經意間捏緊了輪椅扶手。

好半晌，她才點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裴京白把她推了出去，抱起她把她放到了汽車后座，彎腰，貼心地幫她系上了安全帶。

將輪椅放進后備箱，裴京白與辦案人員對視一眼，坐到駕駛座的位置，發動了車子。

一路無言。

臨近醫院時，方曉曉主動出聲，問了一句，“裴先生，遲老師的孩子，保住了么？”

裴京白面色凝重，“沒有，大出血，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

聞言，方曉曉心里堵地厲害，低垂了眉眼，長睫顫了顫，想要說些什么，最終還是安靜下來。

車開進地下停車場。

裴京白將輪椅重新組裝好，把方曉曉抱了下來，放到了輪椅上。

上電梯后，方曉曉抬眸，看了一眼紅色的數字。

一團醒目的紅，她只覺得異常刺眼。

方曉曉被推到了遲清漓的病房前，快進去時，她伸出手，扒拉住了門框。

“裴先生，等等，”方曉曉捂著心口，“我有點緊張?！?

裴京白柔柔一笑，“進去吧，孩子是你父親弄沒的，不是你的錯，遲老師不會怪你的?！?

安寧眼睛紅紅的，“曉曉，你來了。”

方曉曉“嗯”了一聲，“小寧姐，遲老師怎么樣了？”

“不太好，”安寧看了一眼遲清漓的方向，“一直在做噩夢，哭著喊著，不想讓寶寶離開。”

安寧鼻尖一酸，淚水溢出眼眶，“遲老師一直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雖然裴先生跟她鬧了矛盾，可她總是跟我說，裴京白是裴京白，孩子是孩子，不能混為一談的。”

“現在孩子沒了，荼靡工作室也暫時被關了，雙重打擊，不敢想象，接下來的日子，遲老師要怎么過。”

方曉曉神情復雜，自己轉動著輪椅挪到了遲清漓面前。

病床上的女人面色蒼白如雪，眼角的淚痕尚未干透，像是剛哭過。

裴京白與安寧都沒出聲，只安安靜靜陪伴著她。

內心糾結。

方曉不知道該怎么辦。

那個被她稱為爸爸的男人，用她的媽媽威脅她，不要錢，就讓醫院停止對她媽媽的治療。

遲老師對她很好，她沒想傷害遲老師的。

方曉曉狠狠咬著內側唇肉，破了，只覺得一股腥甜的血腥氣上涌。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她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裴京白說，“裴先生，把我送回警局吧，我有話要跟警察說，至于遲老師，你們替我向她說一句對不起?！?

知道是謊言起了效果。

安寧看了一眼裴京白。

裴京白“嗯”了一聲，“好，我送你過去。”

離開時，方曉曉又深深看了遲清漓一眼。

她知道說對不起也沒用，畢竟遲清漓肚子里的寶寶已經沒有了。

回到警局后，方曉曉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我爸爸想讓我早點出名，對我一直很嚴苛，在遲老師這邊練完，回去還要繼續，前天，他喝了酒，醉醺醺的，非要幫我壓腿，我聽到了很清晰的咔嚓一聲，怕挨打，我沒敢說，忍痛去了遲老師的工作室，起初我還能走路，自己也沒放心上，可回去后，我的腿就開始不受控制了?！?

“我媽媽有尿毒癥，惡化后，一直在醫院接受治療，爸爸知道了我受傷的事情，跟我說，只要撒個謊，我們就能得到一大筆錢，我不愿意，他用媽媽威脅我，我沒辦法，只能答應?！?

“可我沒想到他會在現場對遲老師動手，更沒想到遲老師會因此失去自己的孩子，我現在后悔了，可我知道后悔也來不及了，這世上沒有后悔藥，我再也無法回頭了?！?

淚珠子撲簌簌往下掉，方曉曉不斷重復著一句話，“遲老師，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放心吧，遲老師肚子里的寶寶沒事，”裴京白突然出聲，他將紙巾遞到方曉曉手上，“曉曉，我答應你，只要你出面作證，我會負責你母親的后續治療，可以嗎？”

知道自己上方受騙，方曉曉反而松了一口氣，“裴先生，你說的，是真的嗎？”

裴京白點點頭，“是真的?！?

方曉曉抬頭，直直對上的他的如墨雙眸，“好，我答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