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跑到跟前，見那邊的礁石上坐著個小伙子，一臉痛苦的抓著右腳。

她一眼認出這是上回熱情幫他們提水桶的小伙子，忙擠到他跟前。

“林家丫頭來了，她是大夫，大家都讓開。”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大伙兒齊齊讓開。

天還沒敞開亮，林清越看的不是很清楚，問了其他人后，林清越這才看清楚大壯腳上扎著幾根刺，有些還是完整的，有些已經斷在了肉里。

林清越往水里找了找，果然瞧見水里有只海膽。

大壯是踩到了海膽，被刺傷了腳底。

“林家丫頭，大壯怎么樣了？會不會也像秀云一樣，要斷了一條腿啊？”

這才剛開了頭，立刻有人應起來。

“可不是，原來老陳家的媳婦兒不就是被這個東西扎了，那腳腫了一個多月，最后沒熬過去，人沒了。”

“我嫁來屏海村之前也聽說過好幾個人，都被這個東西扎死了。”

……

聞言，大伙兒臉色皆是一變。

大壯更是嚇得發抖，他雙手緊緊護著那只手，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林清越不敢耽擱，叫人把大壯背到家里。

聽見動靜，秀云開門來看，見這么多人，臉上剛有不快，又見大壯一臉痛苦，這才知道情況不對。不用林清越叮囑，秀云已經跑去廚房燒火煮水。

林清越本想叫人把大壯背進西屋，可大伙兒都知道林清越住在西屋，只能避嫌的把人放在門口，又多點了幾個蠟燭。

林清越喊人家站遠一些，大家都以為自己遮了光，退讓出一段距離。

只見林清越取了診包，借著光亮把大壯腳底扎著的刺取出來，斷在里頭的兩截，也用小刀輕輕劃開，剔除，最后上藥止血。

大伙兒看的是觸目驚心，又驚嘆林清越膽子大。

在包扎好了腳步傷口后，天已經大亮了。

大壯顫著聲問：“我的命保住了？”

林清越搖頭。

大壯臉色唰的慘白，整個人都站不穩了。

旁邊幾個忙把他扶穩，林清越冷聲喊他們放開，且讓他們都走開一些：“你腳上的傷勢沒什么大礙了，這幾天不要沾水，不能碰地，多休養。三日后再來我這里換藥。”

頓了頓，她又說：“你是不是在午后會有低熱癥狀，晚上入眠會有盜汗，稍動片刻就會渾身乏力？”

大壯震驚片刻，點頭，“確實是這樣。”

林清越皺了下眉，“你最有可有咳嗽？痰中可曾帶血？”

大壯仔細想了想，“是有咳嗽，但……好像不曾帶血。”

林清越又看了看他的臉色，“這幾天你最好別出門了。若是有哪里不適，或者有我剛才所說的癥狀，一定要告訴我。”

大壯等人剛離開，淮清便提著半桶海貨回來了。見人都走了，淮清喊著林清越去鎮上。

林清越把診包收好，“我今天不去了，我有事，要去趟老丁家。”

說罷，她把診包放回去，洗了手，又交代秀云把凳子放在太陽下暴曬，看好歲禾別碰到，這才出了門。

老丁家里都沒料到林清越會來的這么早，素華客氣，還她進門吃個早飯。

而林清越只是站在門口位置，把剛才給大壯診治的情況說了一遍。

老丁頷首，“大壯只是被刺傷而已，既然已經清除干凈就好。”

林清越皺眉，“不是這個事兒。是他咳嗽的事情。”

她正了顏色，說：“大壯所得，乃是癆病的癥狀。”

老丁一家都傻眼了。

癆病？

林清越面色微沉。

老丁他們只知道癆病會死人，卻不知道癆病就是肺結核，這是慢性呼吸系統疾病，是會傳染的病。

若是在前世，先進的現代醫學或許會救他，可現在在西陵，這里什么都沒有！

問清楚大壯家里只有個年邁的老母親后，林清越讓老丁通知村里，莫要再跟大壯家里走動，等她醫治好了大壯之后再說。

老丁不以為然，“我知道癆病會死人，但也從沒聽過這個病情會傳染成瘟疫，林丫頭，你莫要嚇唬人。”

林清越冷下語氣。“我沒在嚇唬你。若是你不信，等全村人遭殃再來求我，我可救不了。”

言盡于此，他轉身離開。

李氏一樣不信，但素華卻有些懷疑，她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最后又折身進了家中。

過了好一會兒，老丁又來了王三家中找到林清越，問她是否有把握。

林清越頷首。

她的弟弟還在村里，就算不為了別人，她也要為淮清。

老丁沉默片刻。“好，這事兒交給我，去辦你只管給大壯醫治，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與我們說。”

知道大壯身上有會傳染的病癥，秀云恨不得把他剛才坐過的凳子都扔了。更是把歲禾看得緊緊的，生怕他亂碰到哪里。

林清越找了借口進了空間，把需要的藥材都準備好，又讓老丁讓村中其他人在大壯家門前撒了石灰，暫且先起到個消毒的作用。

好在大壯家左右兩邊都無人，要不還得讓他們想辦法避一避。

林清越把藥材送到大壯他娘手里，叮囑他用法用量，大壯他娘就差給他跪下了。

果然在第二天，大壯他娘哭著求到王三家門前，讓林清越趕緊去看看他兒子，說大壯今天咳嗽不止，都已經有了咳血癥狀。

林清越隨手扯了張帕子做面巾口罩，也要求大壯他娘每次進屋時都這么做。

她給大壯扎了針，把了脈，又重新調整了藥方，一連三日，大壯的病情穩定了不少。

可與此同時，村里有不少人也出現了同等的狀況。

當老丁再次上王三家求林清越時，村中出現同等狀況的村民已經有了七八位。

老丁臉上是抹不開的愁云，若是把這事兒上報給衙門，衙門一定會把屏海村封禁，這就等于讓他們自生自滅。

可若不說，總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林清越自然知道他的難處，“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控制疫癥。”

老丁兩手一攤。“怎么控制你說的辦法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可現在還有這么多人有了癆病，難不成真是海神發怒要怪罪我們屏海村的村民。”

林清越咬咬牙。“哪有這么多的鬼神之說。”

她讓老丁把所有患病的人集中在一處與其他村民隔開，為了照顧病患，她要與那些人同吃同住，寸步不離的照顧。

為此，王言川把她喊到里屋，劈頭蓋臉訓斥一陣，可當林清越說起自己身為醫者不能視而不見，眼看著這么多無辜生命在她眼前死去時，王言川沉默了。

當年他身居高位，明明能站出來保下所有人，他卻懦弱的選擇了逃離，致使那么多無辜的生命死去。

三年來除了他飽受病痛的折磨外，還要備受內心的譴責。

現在聽林清越這么說，他卻沒有任何反駁的力氣。

既然他不說話，林清越就當他認可了。

“淮清的功課不能落下，你閑時多教教他，若是身體哪里不適，盡管讓他或是秀云嫂子來告訴我。”

她只來得及匆匆交代這些，便離了家，去了村尾隔離的地方。

等王三出海回來時，村中感染此癥的人已經有了十五人之多。

最讓林清越心痛的是淮清與王言川也有了感染跡象。

而到此時林清越才察覺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癆病癥狀，而是有其他的瘟疫在傳播。

村中人心惶惶，已經有人收拾包袱準備離開，奈何官府突然收到消息，將屏海村封禁，所有人只進不出。

衙門怕瘟疫擴散到，甚至有人說要把那些患病的人直接殺死。

在王三收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去找了王言川，王言川咳嗽不止，身邊是高燒不退意識昏迷的淮清，而林清越此時正在外面照顧其他的病人。

看了一眼外頭的身影，王言川沉默片刻，與他說了兩句話。

離開隔離處后，王三召集村民擋在村口，告知他們在屏海村發生癔癥的這段時間里沒有任何人因為瘟疫而死，且已經有不少人有了好轉的跡象，若是林清越真的能把所有人都救回來，那以后若是西陵國土上再發生此類瘟疫，方子就可救更多百姓。

這可謂是大功一件。

若真能有解決瘟疫的方子，只要上報給朝廷，賞賜絕不會少。

里正甚至都能想到自己加官進爵后的榮華富貴。

至此，里正當即決定讓衙門的人后撤二里，雖然依舊封鎖著屏海村，只出不進，但絕沒有再提過殺人的話。

屏海村村民見林清越這般大義，也都紛紛要進來照顧，林清越確實忙不過來，便挑了幾個身強力壯和做事麻利的，幫著一塊照顧。

她教他們如何熬湯煮藥，如何照顧病人，如何換藥上藥，經過幾番努力，終于是在半月之后，懷親成了第一個被治愈的病人。

又過了半個月，林清越終于治好了所有人。

當老丁帶人撤走了隔離的柵欄后，聽著林清越的吩咐，一把火燒了這些東西。

林清越帶著一身疲憊，把那張方子交給了衙門，衙門的人前腳剛走，林清越身體的力氣瞬間被抽空，雙腿一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