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官府在隔壁街開棚施藥，哄鬧極了。

師云婳所住廂房本就臨街，連著幾日沒睡好。

當然，讓她煩躁的不只是噪音，還有——

“聽說黃姨娘最近這幾日，天天帶著五少爺去找主君，說讓主君再給個機會。主君不見他們，他們就在院子里背書。這已經成府里最大的笑話了。”

聽著春禾報來的這些，師云婳心情復雜。

本以為他們不過是不甘心，鬧了兩場后自然會收手。

沒想到在施藥的第二日，春禾急匆匆地跑進來。

“姑娘不好了，五少爺瘋了。”

等師云婳急匆匆地趕過去，只見頭發潦草，穿著一身松垮長褂，拿著酒壺的師月敬，站在外墻的墻頭上，搖搖欲墜，一邊在墻頭上走獨木橋，一邊還在背書。

師云婳皺眉，這個狀態不對勁，便是醉酒，也不會這么癲狂！

除非，他吃了能讓人上癮的藥！

師云婳緊緊地盯著師月敬。

而剛才還在背四書五經的師月敬，這會兒又開始念起詩來。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墻角下，亂成一團。

黃姨娘跪在墻角下，早已泣不成聲。

而周嬤嬤帶著一群奴仆守在下面，想讓師月敬趕緊下來。

墻外，還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指指點點的聲音，不斷地傳進內墻來。

師云婳趕到后不久，聽到消息的師承志和大夫人也趕到了。

師承志火冒三丈。

“丟人現眼的逆子，還不給我滾下來！”

聽到師承志的聲音，師月敬才有幾分反應，他低頭看過來，隔空遙遙向師承志舉杯。

“爹。”

“別叫我爹，我沒你這個兒子。”

這話就像是一把冷箭，狠狠扎進師月敬的心里。

“爹，你怎么可以對兒子這么殘忍呢？兒子努力讀書，努力向你靠近，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看到我。”

師承志面色冰寒，縱然師月敬說得聲嘶力竭，亦不為所動。

師月敬的眼神愈發絕望。

“對，你們都看不起我，我只是你們手里的棋子，想用就用，想棄就棄。你，還有師云婳，對，師云婳！”

他抹掉眼淚，表情癲狂，轉身，面向院墻之外看熱鬧的人。

“你們知道嗎？我們師府的五姑娘，她啊，懷了別人的野種。就這樣的人，都能在府上混得風生水起。而我呢，我苦讀十載，卻只落得個被人唾棄，被人嘲笑的下場！”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師云婳的方向。

而剛才還站在人群前的師云婳，已經空了。

直到墻頭上傳來一道女聲，“你不就是想讓大家一起死嗎，我奉陪到底！”

眾人抬頭望去，才發現師云婳不知道何時也爬上了墻頭。

狂風吹得師云婳身上的衣服獵獵作響，偏她的身子挺得筆直，狠狠地釘在墻頭上，就像是一朵傲骨絕立的梅花。

師月敬酒醒了大半。

他指著師云婳，顫顫巍巍道：“你……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一不小心，他踩碎了一塊青瓦，瓦片啪嗒一聲碎在地上。

師月敬嚇得哆嗦了一下，蹲在墻頭，不敢再站起來。

反觀師云婳，她一步步靠近，如履平地，沒有絲毫退縮。

“好啊，跳啊。”師云婳冷冷接話。

“你……你別以為把我逼死了，你的那些事就沒人知道了。”

“我什么事？你口口聲聲說我亂來，有證據嗎？你如今敢這般肆無忌憚地抹黑我，不過就欺負我是個弱女子，不敢反抗罷了！反倒是你，你玩物喪志，不敬尊長，卻反過來說是被人逼的，算什么男人。”

師月敬徹底破防，滿口臟話。

“你這個賤貨！淫亂家風，敗壞門楣！”

罵得狠，可行動上沒有一點表示，抱著墻頭不撒手。

反觀師云婳，此刻已經站在了前后都無遮擋，也無退路的最中央，依舊面無懼色。

“我敢跳下去，證明我的清白，你敢嗎？”

師云婳的余光往院外瞟。

驀然間，她瞥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男人穿著一身玄色大氅，騎在棗紅色的高頭白馬上，正抬臉看過來，他臉上的狐貍面具，和身后冰冷的雪色融為一體，平添了幾分冰寒。

季三爺。

怎么偏偏他在這。

師云婳還沒有放棄和季北宸合作的念想呢。

如今，最丟人的時候被季北宸看到了，只怕以后合作也免談了。

沒空嘆息，在瞥到春禾推著一輛裝滿稻草的板車匆匆趕來時，她斂下眉眼，偏頭看向師月敬。

“你今日污我辱我，來日我就是變成鬼，也會找你算賬。”

說著，毫不猶豫，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