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鄭重地接過糕點，晏修儒紅著臉道謝。

“替我多謝姑娘。”

春禾將晏修儒的反應都看在眼里，也瞇起了眼。

“好，晏大夫慢走。”

自以為促成了一樁好事的春禾，回去的路上開心得蹦了起來。

剛進門，槿夏就面色凝重地叫住她。

“姑娘叫你呢，她好像不是很開心。”

春禾隱約意識到什么，她硬著頭皮走進去。

房間里只有她們兩個人，氣壓低得令人害怕。

“春禾，我竟不知，你還有當紅娘的愛好啊。”

師云婳的語氣極淡，可落在人心里，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春禾咬咬牙，抗住這莫大的壓力，回道：“奴婢是為姑娘著想，姑娘您肚子越來越大，總該有個著落。我瞧著那晏大夫對您也是有心的，又知曉姑娘您的情況，是最合適不過的。我知道我擅作主張，姑娘您打我罵我都行，只要您能認真考慮晏大夫，奴婢怎樣都甘愿。”

師云婳輕輕嘆氣。

春禾說到底也是為了她，她發不出脾氣來。

“你知道晏修儒的爹是誰嗎？”

春禾搖頭。

“晏修儒本名姓嚴，晏修儒只是他行走江湖的化名。他爹是禮部尚書嚴朗，他娘是左相馮老的嫡次女。他是嚴家唯一的嫡子，太后曾有意把公主許配給他。”

春禾驚掉了下巴。“這……這晏大夫平易近人，并無驕奢之氣，姑娘……您會不會是弄錯了？”

“我會弄錯，師月憐也會弄錯？你忘了，晏修儒一開始就是師月憐帶回來的。你覺得，以師月憐這品性，會親近結交一個普通的江湖大夫？”

春禾垂下了小腦袋：“可……可即便這樣，只要晏大夫心里有您，也……也不是不可能啊。”

“且不說我現在還懷著孕，就算我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嚴家也不可能讓我進門為妻。”

師云婳將春禾拉在身邊坐下，苦口婆心地勸著。

“傻丫頭，高門大戶的婚姻，向來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了的。就算如你所說，晏修儒真的很喜歡我。那我頂多也只能進門做個姨娘。”

師云婳向春禾描述起來。

“你忍心看我被未來的公主，或者是某個高門嫡女欺壓？難道，你希望我的孩子一生出來就是庶子，功名，家財，全都得讓給嫡子？”

一想到這個場面，春禾趕緊搖頭。

“姑娘若嫁，那就必須得是正頭大娘子，如果晏大夫讓您做妾，奴婢第一個不答應！”

“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為什么不能考慮晏修儒了？”

春禾懵懂地點了點頭。

她懂了，又沒全懂。

她知道，晏大夫身份特殊，姑娘有顧慮。

但她還是相信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只要晏大夫對姑娘一心一意，旁人再如何阻撓也沒用。

另一邊，晏修儒在風雪中登上馬車。

他抱著食盒，攤開之前包過藥果子的帕子。

白色帕子上，還留有褐色的糖漬。

這包藥果子，他早就備好了。

她懷孕辛苦，他一直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如今帕子空了，他的心卻在不知不覺間被填滿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在外漂泊這么多年，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想停下來歇一歇。

他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對師姑娘動了心。

她的確是個好姑娘。

果敢，堅毅，敢愛敢恨，醫術高超。

可是……

一想到家里的情況，晏修儒就苦惱得低下了頭。

就算他愿意認下師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說那個孩子就是自己的。

爹娘和姐姐們，就會接納師姑娘嗎？

還有曦寧公主……

當初他就是為了逃避和曦寧公主的婚約，才會四處流浪的。

這些人，這些事就像是一座座大山，攔在他和師云婳之間。

一想到此，晏修儒就覺得心煩意亂。

可當他的視線落到食盒之上，目光又變得柔軟起來。

師姑娘親手做的糕點誒。

她心靈手巧，糕點也一定做得很不錯。

安濟坊

晏修儒拎著糕點進門，自然受到眾人的關注。

“喲，這食盒瞧著十分精致，怕不是哪位姑娘送的吧。”

晏修儒將糕點藏在身后，搪塞道。

“你們不要拿我開涮了。”

他逃也似地往自己的房間里跑。

走了沒兩步，一道聲音叫住他。

“晏大夫。”

晏修儒回頭，只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戴著狐貍面具的男人。

季北宸。

晏修儒跟著他來到后院。

“三爺。”

“蕭京墨已經啟程來青城了，你可知道？”

“嗯，我猜到了。四皇子向來不受重視，來青城這種苦差事，別的皇子都怕感染瘟疫不會來，只有他才會爭取。”

“只怕他來青城，也不單是為了權力。”

“還有別的原因？”

季北宸的目光落在晏修儒手上的食盒上。

“他和師家五姑娘定有婚約。”

晏修儒知道這件事，只是如今被猛然提起，他險些沒站穩，直到季北宸叫了他三聲才回神。

季北宸蹙眉：“你怎么了？”

“沒……沒事。”

“聽說師家已經替師云婳向陛下請命，蕭京墨來青城，就是接她的。”

“五姑娘的確醫術高超，對瘟疫又很了解，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

但季北宸顯然不這么覺得。

“她不適合。”

皇宮里爾虞我詐，她又沒有身家背景，稍有不慎就會成為權力斗爭下的犧牲品。

季北宸命令道：“你要想辦法取代她。”

晏修儒醫術也不錯，在安濟坊這么多日，也救治過不少瘟疫病人，若是此舉能治好太后，定能一舉進入太醫院，這將會大.大有助于他們的計劃。

最重要的是，晏修儒有嚴家保駕護航，就算太后娘娘病情棘手，回天乏力，陛下也不會怪罪他。

他是唯一的合適人選。

可晏修儒沒回他，眼神飄忽。

季北宸盯著晏修儒，那一雙眸子仿佛能將人看穿。

“你在猶豫。”

肯定句。

晏修儒緊張到說話都結巴了。

“沒……沒有，我只是……只是覺得這樣不好。”

“有何不好？”

“如今我們治療瘟疫的藥方，都是師姑娘研究的，貿然霸占她的成果，實……實非君子所為。”

“你放心，我會補償她。”

季北宸都這么說了，晏修儒只能推說自己想想，便匆匆告辭離開。

風揚上前來，問道。

“主子，您為什么不告訴晏大夫，您讓他去，也是為了保護師姑娘。”

季北宸眼神微動：“重要嗎？”

風揚提醒：“對晏大夫可能很重要，您難道沒發現，晏大夫最近經常往師府跑嗎？”

“發現了。”季北宸冷冷評價道：“事不多，閑的。”

風揚頭疼扶額，晏大夫對師姑娘很上心，正常人都看出來了。

不過，他家主子，的確不能算正常人。

……

晏修儒回房之后，將食盒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抽開。

兩層都是糕點，有桂花糕，南瓜餅，很是精致可愛。

他雙手捧臉，也不吃，就這樣盯著這些糕點看著。

瞧著瞧著，傻笑起來。

晏修儒并不知道，在他屋旁的大樹上，季北宸一直斜坐在樹干上，盯著他。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糕點。

切，和外面賣的也沒什么兩樣。

師云婳也是，和一般女人沒什么兩樣，竟也會做這些甜膩的玩意兒。

可為什么，他的心里會覺得很不爽，很想沖進去，把晏修儒揍一頓，把那些糕點都搶過來？

季北宸能想到的唯一解釋是——

這些糕點，讓他一直非常放心的晏修儒，變得不聽話了。

嗯，就是這樣。

……

東廂房里，春禾還沉浸在知道晏修儒身份的震驚中，沒恢復過來。

她抱膝蹲在灶前，一邊看藥，一邊問身邊的槿夏。

“我左想右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說，晏大夫怎么會是尚書之子呢？”

槿夏扇著火，頭也沒抬：“爹生的。”

“我當然知道是爹生的，可……可晏大夫這么照顧姑娘，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啊！”

“配不上。”槿夏言簡意賅。

春禾板起臉：“槿夏，你小小年紀，思想怎么能這么迂腐呢，姑娘哪里配不上晏大夫了。”

槿夏無語：“晏大夫配不上姑娘。”

“這還差不多。”春禾維持原來的蹲姿。“咱們姑娘，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的，要不是如今情況特殊，自然是還得挑一挑的。不過，晏大夫也不錯，而且我覺得，姑娘的擔憂是多余的，以晏大夫的人品，只要他喜歡姑娘，一定不會拋棄姑娘的。”

“不一定。”槿夏潑冷水。

“不，一定！”

春禾握拳：“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糕點，要是晏大夫敢對不起姑娘，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哦。”

“槿夏我警告你，這事你可不許告訴姑娘。”

“哦。”

“我說你小小年紀，說話怎么老氣橫秋的，多說一個字不行嗎？”

“嗯嗯。”

“……”

廂房內，師云婳也在認真思考春禾的話。

本來她是不用著急的。

如今天還很冷，大家都穿得嚴嚴實實的，她就算顯懷了，也看不出來。

至少還有兩三個月時間供她慢慢找。

可蕭京墨一來，把她的計劃全打亂了。

給孩子找爹一事，必須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