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不去找別人幫忙,偏偏來找我?」
是啊,其他露營的人偶爾也會來,至少管理人應該能接觸到她。
「誰也看不見我。能看到我,只有你是第一個。」
「真奇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幽靈呢。」
「是嗎?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經常看到幽靈的人,所以才反應這么平淡。」
其實我根本沒有興趣,才沒有反應那么大。但仔細想想,我對她的態度的確有些冷淡。如果是平時,我應該會道個歉的,但既然以后不可能再有交情了,也就無所謂了。旅行時,能不麻煩別人,反倒是輕松。
本來以為聊完了,但她仍然不肯離開火堆。她說自己冷,那也許是真的。或者,久未與人交談,她可能只是想再聊一會兒。無論如何,對我來說都是麻煩。不過,趕她走也費力不討好,還是決定等我吃完再給她做個陪伴。聊一陣子,她或許就滿足了,自己離開。
「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我呢?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興趣嗎?」
「應該不算吧?我有帶相機,但對星空、風景、草花這些沒什么興趣。」
「那你拍什么?」
「野生動物。雖然大多數都沒拍成功。」
我簡要講了第一次在露營地遇到鹿的故事,她點點頭,表示聽懂了。說實話,我不喜歡聽別人講故事,但坐在篝火旁自己講,居然覺得還挺不錯的。
「那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你這個對別人沒興趣的現代人?」
她聽完我講的鹿的故事后,開口了。
「假如你眼前的那些鹿被獵人打死了,你會怎么做?還能平靜嗎?會同情它們嗎?」
「嗯?說實話,我大概會去和獵人談,能不能分我一點肉。畢竟,我對野味很感興趣。」
「啊……原來是這樣啊……」
「怎么了?」
「你帶著相機到處跑,追求這些鹿,結果它們被殺了你也不在乎。」
「那是狩獵啊。其實,如果沒有獵人狩獵,鹿也不會是野生動物了。它們是處于沒有人類保護的自由和危險之中的,正因為如此,才很有吸引力。」
我忍不住想象,如果幾年前在那片樹林里,我和那只雄鹿相遇時,我手中握的不是相機,而是一把槍,我能忍心開槍殺死它嗎?看著它從眼中消失的生命光輝,我能接受嗎?
嗯,能的。毫不猶豫。
「我對狩獵是支持的。」
「為什么?狩獵明明是主動剝奪生命的行為。」
「我不是動物保護主義者,至于鹿被當作害獸來處理,那是社會問題,我倒是沒有那么在意。至于我為什么支持狩獵,很簡單,我覺得狩獵是公平的。」
「公平?」她顯然無法理解,語氣中帶著些許不解。
「你看,獵人試圖獵殺鹿,鹿卻想要活下去。這是非常簡單明了的局面,正因為如此,我覺得它們是平等的關系。」
「那——」她似乎準備反駁,我舉手示意她停一下,繼續說道:
「確實,人類使用武器的話,可能不完全公平。但我覺得是公正的。因為這些武器,正是人類用智慧創造出來,用來獵殺鹿的。人類控制了地球,站在數量上、有利位置、強大而強勢是必然的。弱者注定要在不公平、艱難的環境中生存。強者則可以在自己的立場上施展力量。這是人類主宰地球后應得的權利。」
她沒說話了,似乎陷入了沉默。我繼續說道:
「我認為,這種權力關系不需要疑慮或是猶豫。如果獵人想吃肉,拿出所有工具、知識,盡全力去獵殺鹿,那就是獵人想活下去的權利。而鹿,如果它想活,就應該用它的角、蹄和一切手段抗爭到最后。力量對比也許不同,但它們的關系里,絕對沒有虛偽。」
「……那是對鹿來說,絕望的局面呢?」
「是的。對于鹿來說,那是最絕望的局面,但那就是一種公平,獵人為食物而殺戮,鹿為了活下去反抗。沒有什么虛偽。」
這是一個極端的觀點,我知道。像這樣的言論肯定會被批評。在平時,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
「相比之下,我更覺得,那些在超市里買著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切成肉塊的牛排,滿心歡喜地把它們放進購物車的人,才是真正不人道的。」
「你自己剛才不也吃了牛排嗎?」
「你在看啊?對了,那是我從附近肉店買的,打了30%的折扣。真是忍不住就買了。」
她聽后,無奈地垂下肩膀,輕笑一聲。
「真是瘋狂啊……」
她一邊嘀咕,一邊看著篝火。我們聊得挺愉快的,沒想到吃完這頓飯后,還能這樣深入交流。雖然我倒是更想繼續享受一個人的安靜時光。
「不好意思,我差不多得走了。」
「嗯,是時候了。」她站起身。
「謝謝你,和人聊了好久,真開心。」
「不客氣。」
「那些請求,之后我會再找其他能看到我的人。應該是因為我們處于相似的境地,所以你能看到我。等下一個像你一樣的人吧。」
我猶豫著要不要說再見,但她話音未落,就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