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寧以前去藥閣的時候并不會被攔在外面，自從被藥長老發現她會把靈藥拿去送萬俟琮以后，就給她下了禁令，她的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出現在藥閣里。

真是作孽啊。

沈長寧仰天長嘆。

“小姐，你又來做什么？”藥長老背著手從外面走過來，長至胸口的白胡子在夜風下很是飄逸。

“藥爺爺。”沈長寧轉身看向藥長老，面上掛起乖巧的笑，“我來就是想看看藥閣里有沒有幻月花。”

“你要幻月花作甚？”藥長老掀起眼皮看這位沈家小姐。

若是以往，他定會以為沈長寧要把幻月花拿去送給三皇子，只不過今日被家主拉去街上逛了一圈，他對小姐的看法也有些許改變。

沈長寧言簡意賅，“煉丹。”

她的父母給她準備靈器的時候，也打造了一個只有她能用的煉丹爐，以便她無聊的時候可以煉丹打發時間，所以在藥長老眼里，沈長寧拿靈藥去煉丹是合理的。

“練什么丹？”藥長老追問：“練完丹之后又要做什么？”

沈長寧是沈家人，來藥閣里拿靈藥合情合理，但鑒于沈長寧以往的作為，他要知道詳細用途。

沈長寧歪頭看他，“吃呀。”

“誰吃？”

“我呀。”

藥長老背著手繞著沈長寧打量一圈，“你沒病吃什么藥？”

沈長寧沉默一瞬，抬手讓藥長老湊近一些。

藥長老警惕地睨她一眼，又覺一個小丫頭不能把他怎么樣，旋即湊近，結果下一秒，他的胡子便被沈長寧揪住了。

守在藥閣門口的護衛遠遠看見這一幕，眼皮皆是一跳，誰人不知藥長老最寶貝的便是那一撮胡子，煉丹時不小心被火燎到，燒焦一根心疼一個月，脾氣也跟著不好，連帶著藥閣做事的人都小心翼翼的。

沒想到沈長寧居然敢直接上手揪，那小身板若是被藥長老一腳踹出去，豈不是半條命都沒了，兩個護衛互相看一眼，皆看到對方眼里眼里的幸災樂禍。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直接讓他們直呼離譜。

藥長老確實如他們所想的那般生氣了，只不過和他們以為的卻不一樣。

“干什么呢死丫頭！沒大沒小的！”藥長老拍開胡子上的手，吼聲幾乎穿透沈長寧的耳膜。

沈長寧捂著耳朵退遠幾步，悄聲抬眼去瞅藥長老頭上的字——【沈家長老】【忠心耿耿】【溫和慈祥】。

溫和慈祥？

沈長寧開始懷疑這東西的真實性。

“瞅什么瞅！”藥長老一邊順著胡子一邊瞪沈長寧，“你讓老夫湊近點就是為了揪老夫的胡子？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在幼時，沈長寧父母出遠門之前，沈長寧時常會來藥閣東搗鼓一下，西搗鼓一下，久而久之也與藥長老熟稔起來，好似爺孫倆，只不過近幾年發生的那些事，讓兩人的關系不同以往那般親近，沈長寧這么一揪好似將時間拉了回去。

沈長寧將手背到身后，嘿嘿一笑，“我這不是看您這胡子保養得不錯，想看看怎么做到如此順滑的嘛。”

“當真？”藥長老狐疑地看她。

沈長寧嗯嗯點頭，又故技重施，抬手讓藥長老湊近些。

“干什么？”藥長老撫著胡子，心有余悸，“我可不會再過去了。”

“我不揪你胡子了，我要幻月花真的有大用處，只不過我擔心隔墻有耳，被別人聽到了怎么辦？”他不過來，沈長寧只好邁步過去，在藥長老警惕的目光中悄聲說著自己目的。

“你說的可是都是真的？”藥長老聽完，驚疑地看著沈長寧。

“千真萬確。”沈長寧正色道。

“家主知道嗎？”藥長老一臉凝重。

沈長寧搖搖頭，“我沒有把握能不能成功，還是先不要和爺爺說了，成功后再說也不遲。”

“也是。”藥長老撫著胡子，長長嘆出口氣，又問：“那你當真和三皇子斷了聯系了？”

“老死不相往來。”沈長寧鄭重點頭。

藥長老盯著沈長寧的眼睛，直把她盯得寒毛直豎，良久才道：“那老夫便信你這一次。”

沈長寧面上頓時揚起明媚的笑，“好。”

“跟我來吧，小姐。”藥長老抬步往藥閣里走，撤了下阻攔沈長寧的禁制。

門口的兩個侍衛眼觀鼻鼻觀心，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才互看一眼，心中震驚不減。

藥閣是個四四方方的建筑，一共有三層，每層都有幾個房間，里面放滿了擺著玉盒的架子。

“除了幻月花，還需要什么？”藥長老帶著沈長寧走上二樓，在最里面的房間中取下一個玉盒，打開，一朵紅色散發著熒光的花靜靜躺在其中。

“清祟果和龍鱗草。”沈長寧接過玉盒，放進儲物鐲里，旋即眼巴巴地看著藥長老，用眼神問，還有嗎？

藥長老偏過頭，看著擺滿架子的房間，撫著胡子思索片刻，“聽著有些耳熟。”

能讓藥長老覺得耳熟，不是見過就是在哪里聽過有關的消息。

沈長寧的眼眸刷的一下亮起，“那快想想，快想想。”

“別吵，年紀大了哪里記得那么清楚，你還在我旁邊吵我哪里想得起來。”藥長老皺眉苦思，嫌棄沈長寧的呼吸聲太重，將她趕出門口等著。

沈長寧撇撇嘴，也不敢在這時唱反調，乖乖地在外面待著。

說不清等了多久，藥長老才出來說：“我在宮里的萬珍堂見過。”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見過的話，還可以出錢買或者找人去采摘，但出現在皇宮里……

沈長寧說：“有人能去拿出來嗎？”

“你這死丫頭亂說什么，偷就偷，還拿，說得那么好聽。”藥長老翻了個白眼，“你當皇宮是你家，想去就去想拿就拿的？若是被宮里的護衛當成刺客，分分鐘把你的灰揚咯。”

沈長寧撇撇嘴，知道拿出來是不可能的了，思忖片刻，一個念頭浮了上來，“藥爺爺，你今天是不是和爺爺他們一起出門了，他今天聽到街上那些傳言時，是什么反應啊？”

藥長老回想片刻，道：“看起來挺欣慰的。”

“沒有其他反應了？”沈長寧神情有些許失望。

“你想要什么反應？”藥長老奇怪地看著她，“大發雷霆？”

“嗯。”

“為何？家主閉關這么多年，一出關便看到你腦子清醒了，而不是追在三皇子身后狗皮膏藥似的貼著人，是個長輩都覺得欣慰吧。”

“爺爺感到欣慰說明我把事情做對了，想讓爺爺大發雷霆也不是真想讓他生氣，只是想要爺爺幫我一個小忙罷了。”沈長寧說。

沈長寧能肯定，她送去的那沓靈藥單里萬俟琮頂多能集齊一半，剩下的那些或許會求助其他人，但別人幫不幫他，沈長寧不能確定，若有沈炬在其中施壓，那皇宮里的萬珍堂定會向她打開，送來她想要的。

藥長老也是個聰明人，一聽便明白了，“那你自己去和家主商量吧，家主現在應當也回來了。”

沈長寧想讓沈炬幫她的確實只是一個小忙，只需要向皇帝表達一下“三皇子哄騙我孫女送靈藥送寶貝”這事需要一個交代的態度便好。

沈炬樂呵呵地答應了。

還未出關那會兒他便憂心自家孫女若是像上輩子一樣走上老路，他該怎么把人拉回來，好在出關以后他看到的便是回心轉意的沈長寧，不需要他太過操心了。

雖不知這一世為何和上一世不同，但他都能重來一世，提前十年出關了，事情有所不同也是正常的，他無意深究其他，只要他的孫女過得安寧自在，不要每天想著敗光家產他便心滿意足了。

戊國皇宮中，皇帝抵著額頭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在下方的萬俟琮。

“陛下，沈家家主說……”

“閉嘴！”皇帝沉聲打斷貼身太監要說的話，臉色更加陰沉，“朕都知道！”

“是奴才多嘴了。”太監抬手往自個臉上打了一掌，低下頭不再說話。

萬俟琮跪在大殿上，將他們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沒想到沈家家主居然出關了，難怪沈長寧如此有恃無恐，將流言傳遍整個皇城，不怕遭到報復。

也難怪皇帝會將他召進宮里，讓他想辦法將事情都壓下去，若沈炬沒有出關，這些事皇帝壓根不會過問，只會在意他的哪個兒子修為提升到哪個境界了。

“琮兒，你可想到辦法了？”

沈家在戊國未成立前便佇立在皇城中了，其實力底蘊可想而知，雖出了沈長寧這么個廢物，家族發展無望，暫時也不能輕易得罪。

皇帝的目光重重地壓在身上，萬俟琮低下頭，“父皇，兒臣想到了。”

“哦？是什么辦法，說來聽聽。”皇帝好奇道。

“這件事情是因沈長寧而起，從她身上下手便能解決。”萬俟琮說：“幾日前，沈長寧便來找過兒臣，說只要將她想要的東西給她，便不會再計較此事。”

“就這么簡單？”皇帝狐疑地皺起眉頭。

若沈長寧只是想要些東西，私下里解決便好，何苦將事情鬧得這么大，竟連女兒家的面子都不顧。

“是。”萬俟琮低聲應著，又為難道：“只不過她要的一些東西里，兒臣的府中沒有……”

“還缺什么？”皇帝問。

“兒臣將那清單落在了府中，暫時還不太清楚，待記下了再將其送進宮里請父皇過目。”

“如此也好。”皇帝走下高臺，將萬俟琮扶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琮兒啊，在一眾兄弟中就屬你最有主意，什么事情都能解決好，你可千萬不要讓朕失望啊。”

這話應當不止在他面前說過吧。

萬俟琮扯了扯嘴角，謙遜道：“兒臣定不讓父皇失望。”

“如此便回去好好準備吧。”皇帝欣慰地看著他。

“是，兒臣告退。”萬俟琮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皇帝看著他的背影，面上的欣慰漸漸消失，面無表情地看向一旁的貼身太監，“和朕說說那位趙云月。”

趙家小姐不就是在沈小姐和三皇子之中扮演了三角關系的一位嗎，難不成陛下還要仔細聽他們之間是如何發展的？

貼身太監心里想著，小心地抬頭觀察皇帝的臉色，觸及到陰沉的臉色時當即跪趴回去。

在傳言流進宮中時，太監便吩咐人將趙云月從出生到現在的事都打探了一遍，當即一一說給皇帝。

……

沈家，倚云苑。

沈長寧坐在院中軟榻上，仔細清點著面前的物品。

說了給萬俟琮三天的時間準備，他還當真在第三天將她要的靈藥都送了過來，半人高的箱子幾乎堆滿她的院子。

看來她要的東西還是太少太普通了，沈長寧遺憾地嘆出口氣，早知如此，當日便多寫一些了。

萬俟琮若是知道沈長寧的想法，當即能吐出一口血來，那厚厚一沓紙幾乎將他的庫房都搬空了，他還沒來得及用，就都便宜了沈長寧，向父皇要的時候還被罵了幾句，那沈長寧要的是一些嗎，分明是想開藥房！

“紫珠，你幫我找找這里面有沒有這兩樣東西。”沈長寧將畫了清祟果和龍鱗草的圖紙遞給紫珠。

“是，小姐。”紫珠接過紙，將箱子全都打開，一一對比。

兩個人的效率太低了，沈長寧將外面守著的護院也叫了進來。

是上次那個被她一巴掌扇腫臉的護院，名叫裴劍，吃了顆丹藥有養了兩天，臉上的印子才消下去。

因著聽了幾天沈長寧做的事，裴劍現在對沈長寧已經心服口服，沒有靈力都敢這么干，若是有了靈力，豈不是能帶著沈家在大陸上橫著走。

三人一堆箱子中找了大半天，最后還是被紫珠找到了。

沈長寧上前捧起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到了地上。

煉丹的主要材料都找齊了，接下來就要看煉丹師了。

“小姐，屬下還找到了這個。”紫珠將一封信遞給沈長寧。

里面是萬俟琮寫的——“三天時間太過匆忙，不能完全收齊你要的東西，還有幾樣放在了城西別莊，你若是急著要可以親自去取，若是不急的話，等我出關了再送到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