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糧稅十收其三，便是三百六十萬斤。”
“本次受災的十三個村有田約兩萬畝，近半數是地主的田，本就不能收糧，剩下的一萬畝肯定也不能再收糧了。”
“是以，本次秋糧征收約可得糧三百萬斤，合兩萬石。”
“這兩萬石糧食，雖然有一半要交到京城，但剩下的一萬石也足夠撐到明年夏收了。”
“況且，本次獸災發生在秋收之后，百姓家中存糧雖然被妖獸禍害了不少，但還是有不少余存的，只是需要時間收集清洗晾曬。”
“實在不行，萬安縣衙還可以買糧借糧嘛。”
帳是算出來的，經過這樣一番計算，芊夢終于放心了，眉頭漸漸舒展。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萬安縣令呢。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趕到了杜家村。
姜安君便止住話頭，沒有將剩下的話說出來。
其實，從得悉本次災情具體情況后，災民吃飯問題姜安君本就不擔心。
他操心的是災民的防寒住宿問題。
在妖獸的侵襲和某人的騷操作下，最嚴重的杜家村房屋幾乎全完了，其余各村多少也倒了不少。
糧食說到底可以調可以買。
特么的，這年頭根本沒有房地產，萬安縣在北方，天寒地凍的，難道真的要靠簡易木棚過冬？
當然，住宿和過冬是眼前的問題，邊軍索要的那三萬石糧食，也讓人頭疼。
元月下旬這個時間很尷尬，今年的秋糧肯定不夠，明年的夏糧又晚了。
稍微想想，都讓人頭禿。
“縣尊，上仙。”杜長根恭敬的上前行禮。
姜安君微微頷首，屈手一指，地上便多了一座山。
他從萬安糧倉帶來的兩萬斤糧食，碼放的整整齊齊。
“兩萬斤，足夠支應杜家村五天，讓村民們利用這幾天時間抓緊收集晾曬存糧。”
“后續本尊會再想辦法籌糧。”
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杜長根終于松了口氣。
“卑職代杜家村數千父老，拜謝縣尊大人。”
夜色下，這位年過半百的漢子，滿懷感激的俯身叩首。
除妖、送糧。
雖然按朝廷律令，這兩件事都是姜安君應該做的。
但在官場混跡多年，杜長根深知律令歸律令，不是所有事情有律令就有人會去做，更不是一紙律令就可以把事情做好。
而姜安君今日為了萬安生民做的事情，足以彰顯這位年輕縣尊的仁愛之心。
就沖著這份愛民之心，杜長根也愿意拜。
“不必如此。”姜安君見不得這個，連忙上前將其扶起。
.......
“一個一個來，都排好隊啊，把盆和碗拿好。”
入夜了，整個杜家村一片漆黑，只有村口官道兩旁點著一長串的柴火堆，綿延三五里。
渾身臟兮兮的村民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火堆旁，呼嚕呼嚕的喝著熱粥。
擔驚受怕了一整天，這些村民們早已是又冷又餓。
此刻這份簡單的熱粥，既能暖身又能暖心，堪稱最好的慰藉。
在角落處的一個火堆旁，姜安君席地而坐，與芊夢、杜長根圍成一圈，一人手中捧著一碗粥。
本來杜長根想著縣尊和上仙身份高貴，琢磨著去弄點肉來。
但被姜安君和芊夢一同拒絕，于是三人就和村民一樣，團在火堆旁喝粥。
“嘟嚕...”姜安君呼嚕一大口，眼睛一亮，夸贊道：
“這粥熬的可以啊。”
“縣尊喜歡就好。”杜長根憨厚的笑道。
“喜歡喜歡，待會再給我來一碗哈。”姜安君又悶了一口，順帶夾了一口咸菜。
接著，他閉上眼睛，一臉回味，就像是吃著什么人間美味一般。
旁邊的芊夢看到他這副德行，有些嫌棄的說道：
“你好歹是個筑基修士，食不言寢不語，稍微注意下形象好不。”
額...我的形象咋了，旁邊的老杜吃的比我還粗魯呢。
再者，食不言寢不語這話也不對啊。
寢室夜話是啥估計你不懂，但吃席總見過吧，誰家酒席是靜悄悄的一言不發？
姜安君心中吐槽，扭頭瞅了她一眼，這才注意到這小妞面前的粥一口沒動。
“你怎么不吃啊。”
芊夢搖了搖頭：“不餓。”
好吧，修士確實不會餓。
就如同修士從來不困卻堅持每天睡覺一樣，修士們堅持頓頓吃飯，在滿足對美食的口腹之欲外，也是順應人類的天性本能。
“那我不管你了啊。”
“告訴你，這可是農婦熬的粥，比皇宮大廚熬的都香，不吃是你的損失。”
陰陽怪氣了一波，姜安君繼續一口咸菜一口粥，吃的賊香。
一旁的杜長根也壯著膽子說道：“上仙，縣尊說的沒錯，農婦做的粥和咸菜是最好吃的，您可以嘗嘗看。”
“不可能。”芊夢搖頭道：“我去過大唐皇宮，雖然沒喝過他們熬的粥，但能感覺到御廚的廚藝很好，怎么可能比不過村民。”
芊夢覺得這兩貨純粹是瞎說，目的就是為了看自己出糗。
她從小在玉溪宗長大，還從未和男人同桌吃過飯。
雖然這里連桌子都沒有，但看到姜安君這副吃相，芊夢想象了一下自己捧著海碗溜邊的畫面...
形象，形象最重要，不能成為下一個姜安君...芊夢暗暗提醒自己。
額...我也沒去過皇宮，更沒吃過宮廷御宴啊...杜長根尷尬的摸摸頭，低頭不語。
沒得到解釋...芊夢扭頭瞅著姜安君，她知曉姜安君的皇族背景。
“熬粥是個簡單的事情，上升不到廚藝的高度，關鍵在于熟練度。”姜安君笑著解釋。
“熟練度？”芊夢不太理解。
你不理解很正常...喝完最后一口，姜安君笑著回道：
“農家沒啥吃的，幾乎是頓頓喝粥，換你一年熬個上千鍋粥，一熬幾十年，也會很好吃的。”
“上千頓，那不就是頓頓都喝粥？”芊夢楞住了。
姜安君點了點頭，又指著咸菜說道：
“這玩意也一樣，農家一年吃不上幾頓肉，入冬后連新鮮蔬菜也很難吃上。”
“不把粥和咸菜弄得好吃點，人沒有食欲，干活就沒有力氣的。”
“與之對比，御廚一年都熬不了十鍋粥。”
“現在明白了嗎？”
芊夢沒有搭話，只是睜著大眼睛，愣愣的看著滿地捧著碗喝粥的村民。
她這幾年出山完成宗門任務時，常常能看到各地搭棚施粥救民。
原本她以為這只是受災時的臨時舉措，沒想到卻是凡人百姓的日常。
同一個世界，同樣是人，但她無法想象一年四季頓頓只能喝粥的日子應該怎樣堅持下去。
想著想著，芊夢看了看身前的海碗，主動捧起來喝了一口，又夾了一口咸菜。
“嗯，真的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