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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沒降!【元旦大章,新年快樂!】

李其綱沒有廢話,翻出方星河的稿子,一股腦堆到韓涵面前。

“看吧?!?

最上面那一份,剛好是《又是很想長大的一天》。

剛開始翻閱的時候,韓涵非常謹(jǐn)慎,但是越翻越輕松,越看越有底。

直到看完,哈的一聲輕笑:“就這?”

飛馳少年臉上煥發(fā)著強(qiáng)烈的自信,眉鋒挑得老高,坐姿大馬金刀,靠在椅背上嘩啦啦抖著文稿。

“文字確實(shí)很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特殊的?像這種校園小清新,倒是挺符合他的年紀(jì),可我在小六的時候就懶得寫這種東西了……”

“別急。”

李其綱意味莫名的笑了笑,示意他繼續(xù)往下看。

“那只是一篇隨筆散文,三分心思都沒有用在里面,你再看看別的?!?

“呵!”

韓涵撇撇嘴,把《長大》擱到一邊,拿起下一篇。

在看到題目后,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忽然一變,多了幾分凝重。

正是復(fù)賽命題作文,《知而不順,我命應(yīng)由我,不應(yīng)由天——觀一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有感》。

從文學(xué)常識的角度出發(fā),能寫好雜文的人不一定能夠?qū)懞眯≌f或者散文,但是,最基礎(chǔ)的鑒賞能力是共通的,對文字本身的敏感也不必質(zhì)疑。

所以,整個題目撲面而來的宏闊氣魄,韓涵自然感受得到。

他下意識坐直了一些,提起精神,仔細(xì)閱讀。

房間里一時間沉寂下來。

翻到最后一頁,看完最后一個字,韓涵久久不語,忽然抬手揉了揉臉頰。

李其綱捉狹笑問:“怎么樣?有沒有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

“還行吧。”

韓涵半服不服的抿抿嘴。

“如果我拿到的也是這個題目,我也能寫出來?!?

話雖如此,可他的聲音分明低了很多,眼神也有些遲疑飄忽。

我能不能寫得那么好?

韓涵并不確定,心里感覺大約是可以的,但又沒什么底氣,直覺性的認(rèn)為那段升華有點(diǎn)超綱。

所以這還真不是故意吹牛逼,而是一種“我上應(yīng)該也行”的認(rèn)知模糊。

“我也相信你能寫出來。”

李其綱附和了一句,口風(fēng)忽然一轉(zhuǎn):“但《杯中窺人》確實(shí)不如《知而不順》,格局上就差得很遠(yuǎn),你寫東西還是太依賴本能了?!?

韓涵煩躁的捋了一下長發(fā),想反駁,但最終沒吭聲,只是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他是要臉的人,不想沒根沒據(jù)的硬犟。

“再看吧?!?

輕輕嘀咕一聲,他把《知而不順》放到一邊,拿起下一篇,這回是《狗日的青春日了狗》。

在開始閱讀之前,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也不再靠著椅背吊兒郎當(dāng),而是趴在桌面上,埋頭去讀。

及肩長發(fā)披散下來,籠住他的整張臉,惟有擰著的眉頭暴露在李其綱面前。

老李隱蔽的笑笑,悠哉悠哉的點(diǎn)了一支煙。

作為韓仁均的老朋友,他覺得自己有責(zé)任引導(dǎo)小韓中正心態(tài),方法嘛……

這不就是?

不久后,韓涵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完開篇,忽然感覺有些難受,用力抓了抓頭發(fā)。

‘媽的,哥們你可真是誰都不慣著啊……’

《青春》全篇只講兩個字:取悅。

開篇就自居“老子”,把傷痛派前輩罵成陽痿,也把80后一竿子全打死,狂氣畢露,鋒芒砭膚。

再往后看,越來越兇,越來越野。

直到結(jié)尾那段,方星河的寫法好似天降狂雷,炸得韓涵頭暈?zāi)垦N弩w發(fā)麻。

有一種好似被泥頭車從身上碾過去的幻痛,叫人呼吸驟停。

“臥槽!”

小韓拍案而起,目瞪口呆:“他怎么敢這樣寫?!”

“他就是敢?!崩钇渚V攤開手,“而且他罵爽了,我卻如坐針氈,還得給他打高分?!?

講真,韓涵也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這還怎么坐得?。?

他抬起屁股,大步走到窗前,雙手撐著窗臺遙望遠(yuǎn)方。

被他撞開的椅子在地上劃出嘎吱一聲尖銳嗚咽。

李其綱不言不語,既不批評也不關(guān)注,繼續(xù)愜意吸煙。

而飽受打擊的韓少深呼吸了好一陣,終于調(diào)整好情緒,轉(zhuǎn)身倚著窗臺,就站在那里默默看起了最后一篇文章。

《性、暴力、和謊言》

自此之后的整整十分鐘里,房間里的沉默震耳欲聾。

看完最后一個字,韓少垂著頭,揪著下巴,杵在那里很久很久,好半響才回過神來,表情苦澀茫然。

我不如他。

簡簡單單四個字,卡在嗓子眼里來回打轉(zhuǎn),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羞慚、心虛、糾結(jié)、懊惱……

種種前所未有的負(fù)面情緒反復(fù)沖擊著那顆混亂的心。

李其綱起身走過去,從他手里拿過文稿,重新整理在一起,然后第二次摟住少年的肩膀,輕飄飄道:“走吧,回家?!?

韓涵渾渾噩噩的下樓,渾渾噩噩的上車,渾渾噩噩的回到家里,把自己關(guān)進(jìn)臥室。

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天不服地不忿的中二少年,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賦碾壓和野性沖擊。

他仍然驕傲,可是不夠自信了。

這他媽到底是個什么怪物?

相比之下,我是不是有點(diǎn)……太軟弱、太矯情、太飄浮不定?

反思一旦開始,便不會輕易終結(jié)。

恍恍惚惚間,韓涵忽然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也是一個深陷青春期陣痛的造作小孩了。

《青春》里極具開創(chuàng)性的文字重新涌回腦海,他懊惱的給了自個兒一嘴巴,一邊砸床一邊罵罵咧咧。

“草!”

“真是賤皮子,自己湊上去找罵!”

可后悔歸后悔,他還是強(qiáng)迫自己爬了起來,坐到書桌前,開始仿寫那篇《青春》。

這不是投降,也不是慫,這是見獵心喜惺惺相惜。

文章寫的確實(shí)有點(diǎn)意思,我不是想學(xué)習(xí),更不是要鉆研,我只是,只是,額……只是欣賞而已。

輕而易舉地說服了自己,中二少年開始扒文,蔫頭巴腦的,再也傲不起來了。

……

方星河并不清楚,此刻的好大哥已經(jīng)被打擊到了發(fā)癲的程度。

他這邊還挺忙的,忙著裝逼。

在這幫考生們眼中,方星河極其過分,不但直接拒絕了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還酷得那么云淡風(fēng)輕。

“現(xiàn)在恐怕不是暢想去哪里上大學(xué)的好時機(jī),我才13歲,只取得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一點(diǎn)小成績?!?

顏霸滿臉的冷靜克制,并不膨脹狂妄,可那種輕飄飄的姿態(tài)卻比狂妄更狂。

“感謝您的厚愛,不過很遺憾,我對中文系特別不感冒,哪怕它掛著北大的名頭?!?

吳老師和陳思和對視一眼,同時搖頭苦笑。

得,小狂人一下子把兩家都給否掉了,因?yàn)槲膶W(xué)特招只能去中文系,不存在別的可能。

“沒事,我們不急?!?

老吳決定玩一手延后再議,急忙中止話題:“你先好好上學(xué),過幾年咱們再看,形勢是不斷變化的嘛!”

方星河點(diǎn)點(diǎn)頭,禮貌告辭:“那我先撤了,再次感謝。”

老吳和老陳眼巴巴看著方星河走向陳丹婭,叉著腰,齊刷刷嘆氣:“唉……”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太高冷,瞧不上咱。

此中痛苦,何人能解?

反正陳丹婭解不了,她只是很有分寸感的問了一句:“你不喜歡北大么?”

方星河搖頭:“是專業(yè)的問題,不是學(xué)校的問題?!?

“噢?!?

半懂不懂的陳女士沒有再聊這事,用商量的口吻道:“小方,我們社里的記者想對你進(jìn)行一次專訪,方不方便?”

“當(dāng)然?!狈叫呛与S意直言,“雖然我并不覺得現(xiàn)在的專訪有什么意義?!?

那個記者聞言笑了出來:“早聽陳主編夸你成熟,果然如此。我是新民晚報(bào)的記者王桐,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可以嗎?”

“那去我房間吧?!?

方星河轉(zhuǎn)身帶路,陳丹婭和王桐跟在后面,小聲聊天。

“其實(shí)現(xiàn)在采訪真的沒有什么大用,或許你可以把稿子壓一壓,等著萌芽?”

“先聊聊看吧,哪怕是作為底稿,我也得比別人掌握更多素材才是,畢竟是陳姐你看好的自己人嘛!”

陳丹婭很滿意,笑道:“6月份如果有必要,我再幫你申請,是你的就是你的,沒人搶。”

方星河冷不丁接話:“6月份會發(fā)生什么?”

“就你機(jī)靈!”

陳丹婭笑罵了一句,隨后解釋道:“陳佳勇得到了北大的保送承諾,接下來就等錄取通知書了,事情一旦真正落實(shí),相關(guān)的報(bào)道馬上就會跟進(jìn),大約會在6月中下旬吧?!?

方星河立即意識到,學(xué)界和媒體界是真的做好了全面準(zhǔn)備,要用新概念來帶起語文新風(fēng)。

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道:“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這就是時代的脈搏了。

再次感謝諸位老師為中學(xué)語文所付出的精力和心力,讓我看到了今日文壇仍有風(fēng)骨,仍在疾呼,仍在做事。

這話由我來講很不合適,但我確實(shí)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老師們多出了幾分尊重?!?

王桐的眼睛瞬間一亮:“這話的胸懷很大,格局很高!”

陳丹婭卻不滿意,嗔道:“就幾分???”

方星河笑呵呵堅(jiān)持:“三分已不少,五分只能給陳姐,我啊,心高。”

“人小鬼大!”

陳丹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分明是開心得不得了。

但她半點(diǎn)不講自己,只道:“老師們知道了你的看法,想必也會非常欣慰,等你真正步入文壇之后,可以和他們多聊聊,大家都看過你的文章,對你很有印象。”

方星河用一個玩笑接上了這句話:“您沒提好印象還是壞印象,我看一定是壞印象居多?!?

“哈哈哈!你這孩子!”

陳丹婭實(shí)在忍俊不禁,隨后嘆了口氣:“你弄了這么一頭紅毛,還指望那些老古板對你多喜歡???”

王桐笑著緩頰:“沒有吧?我看除了少部分人,老師們提起小方都是稱贊居多?!?

“文章好嘛!”

陳丹婭一夸上就停不下來,眉飛色舞的。

“作文比賽,拼的是才華,小方寫東西那么出彩,誰看了都感到欣喜,復(fù)旦校長剛看到文章就想拍板要他來的,后來一看年齡實(shí)在太小,這才作罷……”

王桐馬上把這句話記在了心里,甚至覺得可以拿來當(dāng)采訪稿的題目。

多好的爆點(diǎn)啊?

隨后,也因此忽生疑惑:那幾篇文章是有多好,才能叫那么多人贊不絕口?

心癢之下,不由問道:“那幾篇文章你還有草稿嗎?我想看看?!?

方星河搖搖頭:“沒有,初賽的草稿都在家里,復(fù)賽的稿紙不讓帶出來?!?

陳丹婭馬上替他徹底拒絕:“成書之前,要保密。小王你等選集出來再看吧,到時候靜靜地看也會更有感觸?!?

“那只能這樣了?!?

王桐挺遺憾的,可也沒轍,于是就繼續(xù)采訪。

“小方,接著之前的話題,聊聊你對新概念大賽的看法吧?”

方星河沉吟一下,緩緩開口。

“動機(jī)很好,過程很好,結(jié)果不一定很好,但終歸是一次有影響、有意義、有開創(chuàng)性的嘗試,作為其中一個受益者,我將永遠(yuǎn)感懷這次參賽經(jīng)歷。”

“哇,你講話真的……”

王桐情不自禁的驚呼出聲,然后卡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措辭去形容了。

最終,只憋出來特別蒼白的一句:“你是我所見過的最有思想高度的少年。”

“是吧?”

陳丹婭驕傲極了,看上去就好像方星河是她的兒子女婿一樣。

“別看小方一副壞小子的模樣,其實(shí)他腦子里特別有東西!”

整個采訪,就圍繞著這一點(diǎn),最終也確認(rèn)了這一點(diǎn),最后形成了一份王桐迫不及待想要發(fā)出去的稿件。

但是還不行,他還得再忍忍,等那場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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