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躺在床上。

這里是柳長生的臥室…至少半年前是。

父母車禍后，她搬到了主臥室，據說只有這樣才能不做噩夢。

于是少女原本的臥室空了出來，作為書房，還有平時上吊活動脊椎的場所。

不過，柳長生似乎偶爾還是會在這張床上小憩，李昂能察覺到枕邊淡淡的香氣。

被詛咒后，他的嗅覺和味覺都不太靈敏了，不過還是能分辨出味道。

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不同的，這是李昂沒什么用的天賦之一，他能以此識人。

比如七芒星聞起來有古龍水味，陳念用的洗發水帶著橙子皮的香味，諾娜聞起來有點像玫瑰花，又像是藍莓。

柳長生有種…

被折斷的樹枝的味道。

“你在聞我的味道。”坐在不遠處的柳長生突然開口，她正讀著一本詩集，封面是藍色的，

“好變態哦。”她說。

“…”李昂默然無語。

和葵一樣，少女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敏銳，

就好像會巫術或者讀心術，喜歡戳穿偽裝，用亮閃閃的眼睛看你的窘態，再露出貓兒般勾人的笑容。

“放心，我要是討厭你，就不會把臥室借給你了。”柳長生依舊低著頭，“睡吧。”

李昂閉上眼睛。

自己變強了不少…換做以前，是絕對沒辦法踹翻滿載面包車的。

這樣足夠帶柳長生離開嗎？

很難。

再過幾個小時太陽出來，夜神的加護就會消失。

目前位置已經暴露，其實暴不暴露都無所謂，這是對方的地盤，自己幾乎是透明的。

想逃掉不能靠“藏”，而應該靠“躲”。

七芒星正忙著規劃路線，用他的話講，要弄出最靈活的走位。

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很容易被敵人堵在半路，這件事急不得。

載具已經到位，是臺臨時征調的悍馬，動力強勁線條粗狂，還做了簡單的防彈處理。

最理想的情況，是等待下一個夜晚來臨，自己成功在逃亡途中擊退天青集團，徹底讓他們放棄。

折斷樹枝的味道突然變濃了。

李昂剛要睜眼，一只冰涼的手掌就蓋住了他的眼睛，細長的指節微微顫抖。

“李昂，我能向你發布一次委托嗎？”少女輕聲問，“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李昂能感覺到臉頰癢癢的，柳長生的發絲掃落，少女貼在他身邊輕輕耳語。

許久，李昂嘆了口氣。

“我盡量。”

——

“嗯…所以，你不知道自己跟誰簽了契約？”

客廳里，七芒星一邊對著地圖勾畫，一邊和柳長生交流。

“不知道。”柳長生搖頭。

“我大膽猜測一下，這個人應該是你繼母。”七芒星說，“不是沒找到她的尸體嗎？”

“我不記得自己跟她做過那種簽字畫押的動作。”

“你們法律意義上不是母女嗎？那就夠了。【契約】之神可以通過這層關系眷顧你們。”

“可是…沒人問過我同不同意。”少女嘆了口氣。

“求生欲這東西很怪的，說不定你當時迷迷糊糊，覺得只有締結契約才能活下來，就莫名其妙接受了。”七芒星接著說，

“大膽猜測一下，你繼母是天青集團的研究員，主攻方向暫不明確。

她利用職權之便把你父親弄進了集團，一家人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出于某種原因，她私下里一直在進行規避死亡的研究，這種研究大概見不得光。

之后的某一天，事情敗露，她和你父親卷走成果，準備帶著你一起逃跑。

然后出了車禍。

你父親當場死亡，繼母為了讓你活下去，和你締結契約。

從那之后你獲得了‘不死’的能力，天青集團沒能找到你繼母和父親，開始對你進行觀察。

直到前段時間你跳樓，‘不死’被發現，就有了今天。”

“所以…怪我？”柳長生指了指自己。

“要是你沒跳樓，”七芒星撓頭，“說不定還能過個十幾年安穩日子，直到被人發現相貌不會改變，一直是個高中生。”

“你以為自己口中那個‘安穩日子’我很喜歡嗎？”柳長生皺起眉頭，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我沒關系，是他們亂搞研究，他們拉著我逃命，他們開車翻下山崖。

我現在死都死不成，還要被拉去做研究，你跑過來指責我？”

“嘿…冷靜，冷靜。”七芒星舉起手，“我的問題，抱歉。”

“怎么了？”李昂從臥室走了出來，他聽到了爭吵。

“沒什么。”柳長生走近李昂，壓了壓他睡歪的頭發，回到臥室，關上門。

“唉…”七芒星嘆氣，“我好像變成無聊的大人了，下意識去說教人家。”

“畢竟你都三十歲了。”李昂打了個哈欠。

“魅魔的年齡跟人類不一樣，”七芒星狡辯，“我八歲就長這個樣子，一直能保持到六十歲，不喜歡還可以調整。”

“我說的是心態。”李昂打開旁邊的蛋黃派，丟進嘴里嚼了嚼，“麻木，遲鈍，得過且過，柳長生很討厭這種想法。”

“好深奧，怪不得說青春期女生是和外星人更接近的另一個物種…等下，她不討厭你啊？”

“我只是被‘鈍化’了，”李昂聳肩，“本質上還是個年輕人。”

“…知道嗎李昂，”七芒星嘆了口氣，地平線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我有時候覺得你不是共享了我的魅魔天賦，而是我在共享你的。”

“哈哈。”

短暫的閑聊過后，七芒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

“路線規劃好了，我們有一輛加滿油的悍馬，一堆軍火，還有個人形火箭筒。

天青集團剛剛發了懸賞，三百萬買我們的命。

然后…”

七芒星給李昂展示著手機，“這個用戶名叫‘K’的家伙發了五百萬，懸賞敢接上一個懸賞的人。

還有這邊的地方新聞…陳氏財團宣布即將中止跟天青集團的所有合作。

總而言之，”

七芒星收回手機，面色復雜。

“我們，嚴格來說是你，如今正處在風暴中心。

做好準備了嗎？”

李昂做了個深呼吸，穿上外套，看了看跟過來的柳長生。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