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不是從外面送進來的嗎？祖師大人的傀儡每隔一段時間都有送物資進來呀?！闭诹侠砟菞l虎蛟的林月見不解地說道。

“我觀察過那些物資，基本上都是日常用品，要說給靈獸吃的，只有些丹藥、礦石和藥園采的靈草。而猰貐先生平日投放的那些肉中至少有一半，跟平日屠宰的那些靈獸全都有所不同。”何詡說明。

“我們好像沒有經手過這種不認識的飼料，靈草和礦石我和月見師妹都有幫忙喂。”阿玖說。

“屠宰得到的獸肉，有時候我也會幫忙拿去喂其他吃肉的靈獸?！毙刑煲舱f。

“對，那些可疑的肉，都是猰貐先生自己喂的。”何詡說。

阿玖跟行天對望一眼，一個古怪的畫面在他們腦中緩緩浮現：猰貐用那把鋸骨屠刀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塊來，然后剝皮處理好，放到裝飼料的桶里，然后轉眼間他自己身上的肉就長好了。

“確實有點奇怪?！卑⒕咙c點頭，來到何詡旁邊看看他正在研究的手記，壓低聲音問道，“你解讀得怎么樣了？這么多天，你不會一點進展都沒有吧？”

“我解讀出了一小段記錄?！焙卧傆猛ㄐ男g回道，捏著書頁的拇指指向手記上的一段密文，“這一段密文，非常有個人習慣特色，不過依舊還是常見的替代加密，所以我就……”

“沒人管你怎么解讀的！”阿玖心想這糟老頭子又開始賣弄了，直接用通心術打斷了他，“直接說結論！”

何詡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還是給阿玖解釋起來：“這一段說的是關于后羿除掉上古妖獸的傳說，第一段就是‘羿除六害，誅鑿齒于疇華之野，殺九嬰于兇水之上，繳大風于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

阿玖聽得眉頭微微一皺，又是后羿，第二副不死藥曾被交到他手里，然后失竊于他的妻子，他跟不死藥有著很深的關聯，這次出現了他的另一個傳說。

后羿誅殺六頭上古妖獸的傳說流傳得很廣，但關于六頭妖獸為何，卻有很多個版本。而在這手記解讀出來的版本，竟然還出現了猰貐的名字！

“這里頭說的猰貐，跟看管牧場的這位……是同一個？”阿玖向何詡確認。

如果說那家伙被后羿殺過，現在又出現在這里，難道是不死藥的作用？

“還不清楚，反正基本能確定是有關聯的，這里還標明了遠和真人收集記錄的出處。”何詡說著又翻到后面去，“后面這些密文的加密方式略有不同，但大同小異，接下來應該會比較順利……”

他講到這里，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氣息。

阿玖也有所察覺，兩人同時轉向那個方位，看到高大的猰貐正緩步朝他們聚集的篝火處走來。

守在附近聽著他們對話的行天也將注意力轉向了那邊，唯有林月見還在渾然不知地將靈魚切成塊，往架在篝火上的鍋里放。

猰貐繼續走近，行天有些警覺地起身，率先行禮招呼：“猰貐先生?！?

他莫名地覺得，猰貐身上散發著一股壓迫感。

“猰貐先生好?！绷衷乱娺@才后知后覺發現猰貐，小聲地問好。

猰貐沒有回話，隔著大約十來步的距離站在里盯著這邊。

林月見以為對方是在打量鍋里的魚，頓時有些緊張，開口解釋：“那個，行天師兄說，經過您的允許從池塘里捉了這條虎蛟，我準備做湯……”

她此時心里正想，該不會行天師兄說經過猰貐先生同意只是隨口胡謅的吧？

考慮到那頭橘貓偷魚的時候猰貐先生氣急敗壞的模樣，這魚要是偷出來的，他們幾人可能都不會有好下場。

但猰貐只是“哦”了一聲，繼續站在原地看著。

“那個，您要一起吃一點嗎？”林月見試著邀請，她總覺得猰貐這種直勾勾盯著的目光，有點像餓狼看到了肉。

他們在這里住了這么長時間，還沒見過猰貐吃過任何東西，這倒也不奇怪，在這種靈氣充盈之地，就算是還只有練氣階段的林月見也能做到很長時間的辟谷斷食。

“我……”猰貐像是忽然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過去，他搖了搖頭，拒絕道，“我不吃，不吃！”

說完他忽然垂下腦袋連嘆了幾聲，顯得有些沮喪，林月見注意到隱約有淚水沿著他面具底部的邊沿，滴落在了他的前襟上。

“猰貐先生，您不舒服？”林月見露出了關切的神情。

這些天猰貐的身體狀況明顯有了改善，但精神似乎反而變差了，時而嘆息，時而發呆，偶爾還會沮喪地抱著頭縮在什么地方一動不動。

猰貐沒有理會她，轉身離開，林月見還在關切地守望他的背影，何詡等三人則是顯露出了狐疑。

“嘶……哈……”走到遠處，猰貐抬手擦了擦沿著下巴溢出的口水，如同夢囈一般自言自語，“我不吃……不能吃……”

這一天深夜，其他人都進屋靜修后，何詡一反常態，繼續加緊解讀手記，在找出了第一段的解讀方法后，他感覺自己有點掌握到遠和真人的加密習慣，剩下的，只是需要多加嘗試。

看到猰貐今天的樣子，他忽然有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作為一名主修占卜的修士，他對自己的這種預感尤為重視。

到了寅時，何詡終于有了突破，那些看似零碎的毫無關系的密文，在通過解密嘗試后，仿佛豁然開朗般，串聯成了還算通順的語句：

“窫窳者，蛇身人面，貳負臣所殺也……六巫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拒之……窫窳無罪，見害貳負。帝命群巫，操藥夾守。遂淪溺淵，變為龍首?！?

都是一些從各種古籍搜集出來相互驗證的零碎記錄，還有一些遠和真人自己的記錄和收集的出處。

遠和真人還注解到有一部分自己尋找過原籍，有一部發現追溯下來發現是一位來自浮云山的仙人帶走，恐怕這就是遠和真人沿著線索拜訪李道生的理由。

“窫窳……猰貐……”何詡在心里念叨。

這兩個名字是同音的，口耳相傳的傳說，在不同時代記錄下來時變成不同的字并不奇怪。

根據這個記錄和遠和真人注解的推測，窫窳應該是上古的一位下級神靈，被另一個名叫貳負的神靈派臣下所殺，他似乎真的是第一副不死藥的服用者，而且還是死后再用的不死藥，證明了不死藥起死回生的效果。

只是這個效果，似乎如李道生所言，出了點差池。記錄中的窫窳是被其他人殺的，那后羿殺的六害之一的猰貐，應該就是吃了不死藥之后變成怪物的。

何詡繼續解讀起最后一段記錄，因為加密方式類似，他很快就解讀出了內容：“有獸其狀如牛，而赤身、人面、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嬰兒，是食人?！?

何詡眼睛瞇起來，定在了“食人”二字上。

有著吃人習性的妖獸很多，甚至連古代的妖族也會依照野獸祖先的習性吃人。

人族可以算是大地上最早擁有靈智的凡種之一，對于某些天生擁有力量卻沒有靈智的種族，“吃人”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就是以人魂為祭，獲取靈智。

這不是單純靠進食就能達到效果的，但還是有很多生物在開啟靈智的模糊沖動驅使下吃人。

假設，他們見到的猰貐便是記錄中吃了不死藥復活然后變成怪物的那個“窫窳”，那他是如何恢復現在這樣子的？

李道生說姮娥仙子在月上煉制解藥，那李道生是給他用了那種解藥？還是說……用了某種更加便捷的方法？

這一刻，他忽然對李道生將他們安排在這里的目的產生了一絲懷疑。

不不不，再怎么說也不至于做到這種程度吧。

他覺得按常理說這個想法有點離譜，但又轉念一想，李道生這個人好像又不是能按常理推斷的。

還是算一卦吧。

抱著順手一測的心態，何詡拿出幾枚銅錢，施展簡單的占卜之術，往桌上擲出卦象。

虎落深坑，大兇。

“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