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行天和變回原樣的兩人重新在蒲團上坐下。

行天看向二人的眼神中已經沒了先前那般明顯的敵意，但警惕還是有的。

從他們的自述中，他逐漸理解了具體情況。

李道生在天問書院收的第二位弟子胡阿玖，一位平平無奇的狐妖少女，為了躲避妖族內部戰亂隨家人千里迢迢逃到桃源城安頓下來……

但她的真實身份，卻是百余年前建立萬妖國的妖族女帝黎九謠。

關于她的事跡行天其實自己也有所耳聞，當初她一度統一了一盤散沙的妖族諸部，并意氣風發地意圖向中州發兵，爭奪人族福地，結果卻惹得隱居多年的李道生重新出山，親手將她誅殺。

只是行天沒想到，她竟然憑借自己留下后手茍活了下來。

當年黎九謠犧牲了絕大部分修為，做出形神俱滅的假象，實則將魂魄附在了自己一條尾巴所化分身之上趁亂遁走。

之后她運用秘法，借助分身的胎腹為自己孕育了一副新的身軀，從而讓自己成功托胎轉世。

她拜入李道生門下的理由，基本上和行天大同小異。

至于何詡的情況要復雜一些，明面身份上他是一位出身中州人族王朝權貴世家的公子，偶然被發現可能有修煉天賦，便專程來到桃源城拜入天問書院修行。

而他的真實身份，是五百年后被世人稱為四大魔教之一的天命教的創始教主何勝天。

何勝天，或者說何詡，自稱自己擅長占卜之術，曾經算到過自己命中將經歷一場大劫，而這場劫難隱約跟一位大能息息相關，唯一的轉機在于找到一件神器。

為此他費勁千辛萬苦，在一處隱秘的洞天里找到了那件神器。在費盡心血破除了重重封印得到那件神器后，他通過推演發現那件神器竟然能令使用者穿梭時空。

然而還未他為得到神器感到欣喜，李道生突然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要他交出神器。

何勝天窮盡一生想要徹底參破天道，這件到手的神器給了他觸及目標的希望，所以他自然不肯。

他傾全教之力強行對抗李道生，結果依舊是以卵擊石，全教精銳覆滅，連他自己也被逼入死境。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強行催動神器，令自己的意識帶著記憶穿梭時空，這一穿就回到了五百年前。

“這世上，真有這般穿梭時空的辦法？”行天對此還是頗有些懷疑。

阿玖自述的脫胎轉世之法，他雖是第一次聽說，但也姑且還在他理解的范疇內。

只是何詡說他來自五百年后，他實在很難馬上就信以為真，黎九謠的事跡他還有所耳聞，但“何勝天”這個數百年后崛起的大能，全憑何詡一張嘴描述，何詡自己完全可以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我能理解你有所懷疑，其實我通過你知曉蠻族先祖英魂傳承的秘法真實存在的時候，也是相當驚訝的。”何詡意味深長地笑道。

“……”行天聞言不語，兵主在他心底冷冷道，“這家伙知道得倒還挺多。”

“最開始，我也持懷疑態度。”阿玖插話進來，“但我六年前入門的時候，他就說破了我的身份，而且當時他就預言了你的事情，若非早已知曉，他不可能料得這么準。”

何詡只是笑笑，沒有再多言語。

能接連說破阿玖和行天的真實身份，對于他來自后世的自述，無疑就是最好的證據，他無需再多加自證。

行天又想了想，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開口朝何詡問道：“既然你知道我們，那也就是說，你所在的五百年后，我們也在李道生門下？”

“對，在我所處的時空里，李道生確實收過兩個弟子，而且一度闖出過些名氣。”何詡笑著點點頭，突然又話鋒一轉，“不過，我跟李道生對上的那個時候，他們……或者說你們，已經銷聲匿跡至少兩百年了。”

“銷聲匿跡？”行天一時沒反應過來。

“很難理解么？”何詡挑眉。

行天忽然就變了臉色，一股寒意在他背后緩緩擴散開來。

如果何詡所言為真，那大約三百年后開始，曾經作為李道生弟子活躍的他和阿玖便銷聲匿跡了，最可能的情況，自然是他們都死了——死在了李道生手里。

身份暴露，然后被當場清理門戶，合情合理。

這么說來，拜入李道生門下，完全就是一條死路啊！

阿玖在一旁默默聽著，類似的問題，當初她跟何詡互明身份的時候，就已經問過了，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沒必要這么悲觀，也許先前你們拜入李道生門下確實是一條絕路。但這一次，你們的天命當中，不是有了新的變數么？”何詡笑了起來，還抬手做出一個拂須的動作來。

阿玖在一旁忽然皺了皺眉頭。

“變數？”行天看向何詡，“你？”

“沒錯！”何詡緩緩攤開手，“我也敞開了說吧，其實我在穿梭回來之際，曾動用僅剩的修為，為自己算了最后一卦，尋求能避開我命中大劫的變數。”

“你找到答案了？”行天提振起精神，側耳傾聽。

“呵呵，當時啊，我在卦中推演了無數可能，條條都是死路，幾乎讓我斷了念想。但最后的最后，我還是尋獲了一道啟示！”何詡對著行天豎起一根指頭，一臉神秘兮兮地說道，顯然享受這種賣關子的感覺，“而這一線生機……”

“就在這天道峰上，說明你唯一的轉機就是主動投入李道生門下是不是！”阿玖突然不耐煩地插話進來，語速極快地接了下去。

“哎，你——”何詡猝不及防地抬手指向阿玖，眼神頗有些不滿。

“就這么一點破事，你就不能講快點？跟個碎嘴的說書老頭一樣！”阿玖朝何詡橫眉冷對。

她入門比行天早，已經跟何詡相處了幾年。在她看來何詡現在看起來是個朝氣蓬勃的青年，但內在其實就是個糟老頭子，這些老鬼就是喜歡重復念叨自己以前的事跡。

這事她不僅早就聽何詡說過，還聽他翻來覆去地提過好幾次，現在要再聽他賣著關子慢條斯理地重講一遍，對耐心著實是種考驗。

何詡面露不悅，但最后只是做出拂須的動作長嘆一聲，沒有跟阿玖起無謂爭執，而是重新轉向了行天。

“總而言之，既然我推演的結果指引我來這里，說明拜入李道生門下，與你們相遇便是我所尋求的轉機，同時這也是你們的轉機！”何詡說到這里頓了頓，來回看看二人繼續說道，“換言之，想要打敗李道生，就需要我們三人……攜手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