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通道：“鰲山這道金令一出，逐鹿四野哪還有安生可言？你到底怎么想的。”

錢大通口中的鰲山是東海之上的一座仙門巨擘，其道統遍及東海，以及與東海毗鄰的逐鹿四野。

四野分為招搖山蕭氏、荊山亂石原錢氏、落霞山耿氏、浮空山馮氏。

此四家皆為紫府仙族，分據逐鹿四野東、西、南、北四域，其地緣大陣所產青蓮每年向鰲山繳納供奉，是為山門傳道之外宗。

“鰲山金令，你敢違抗么？”蕭玉凰頭也不抬。

錢大通道：“正面違抗當然不能，陽奉陰違總是可以的吧？”

蕭玉凰道：“這次的金令不同以往，沒有任何商榷的余地，鰲山要在四野之中心開辟新域，那是要劍指西北，如此大計，豈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錢大通道：“那就眼睜睜地看著千年基業付諸東流？云極仙都一成，你我宗族皆成了宗門的墊腳石，州、郡、縣域都成了仙都養料。”

蕭玉凰道：“那又怎么樣，你我早就是鰲山的養料，除非你能成就金丹大道，或許還可以討價還價一番。”

錢大通臉上的神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神秘地笑了笑，傳出一道神識：“我知道，你有法子。”

蕭玉凰眉頭一皺，說道：“你又從哪聽來的風？三一大乾坊好好的煉器生意不做，盡搜集些風言風語。”

錢大通道：“聽說你用星盤定了一卦，吉在東方，已經有眉目了吧。”

蕭玉凰臉色霎時一變，兩眼射出銳芒：“打鐵的，休要胡言亂語！”

錢大通哈哈一笑：“小白臉，你是紫府，我也是紫府，咱們兩個半斤八兩，你用不著跟我呲牙，就算在你家里，我即便打不過你，想跑路也容易得很。”

“實話跟你說了吧，你的謀劃，我已經探得了，這一筆大買賣，你別想獨吞，你若鐵了心不帶上我，那我就鐵了心把水攪渾，讓你也撈不到好。”

“豎子爾敢！”蕭玉凰一拍桌子，蹭地站起身來，俏臉冰寒如霜，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紅皮老雜毛。

錢大通兩手在胸前交叉，說道：“不要動怒，咱們就事論事，吃獨食這等事本就是你的不是，你我數代盟約，可別因為這點小事壞了交情。”

“老雜毛，此乃興族晉位之大計，豈能與你兒戲！”

錢大通冷笑一聲：“你要興族晉位，難道我就得等死么？”

山陽居外暖陽斜照，一片金光透云而來，射在窗棱之前忽而散成了弧形光暈，怎么也射不到這座小屋之內。

兩大紫府真人劍拔弩張，一時間，屋內的空氣徹底凝住了。

兩人對峙了十來息，蕭玉凰深深吐了一口氣，終于先行收回了氣勢，寒聲道：“這道天機深不可測，那是數千年前種下的人望地緣，不可妄加干預，否則功虧一簣！”

錢大通見他松口，忙呵呵笑道：“擺弄天機緣法，我自然是不如你這位‘定參商’了，我只要你親口承諾，到了天機現世之時，容我一同參悟便好。”

到了此時，蕭玉凰想推也推不掉了，逐鹿四野，只有招搖山是徹底斷代換主的，也只有招搖山曾經出過真正的金仙至圣。

近二百年來，蕭玉凰一直在推衍楊氏祖山深埋的那道天機動向，終于在十八年前，這道天機有了第一次明顯的波動，而在去年年底，這道天機又迎來了一次更大的震動。

這道震動讓蕭玉凰測到了準確的方位，但他仍然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一個不甚，將其破壞殆盡。

楊氏金仙遺物，招搖山至寶，這道隱藏的天機，是他脫離鰲山乘云化龍的唯一希望，絕不容許出半點差錯。

三一大乾坊遍布天下，除了煉器一道外，還有一個重要作用那便是搜羅訊息，蕭玉凰惱恨地想著，真不該讓這該死的大乾坊在招搖山境內生根。

但這事自然只能想想，兩家利益早就盤根錯節，糾纏了幾百年。蕭氏能成為紫府仙族，與錢氏的鼎力相助也脫不開干系。

兩家畢竟還是盟友，蕭玉凰就是再不待見錢大通這個老雜毛，也沒法徹底撕破臉面，況且眼下的情況，如果錢大通真的鐵了心要當攪屎棍，他還真有些忌憚。

到了這一步，蕭玉凰只能退讓，他冷冷說道：“老雜毛，你要我帶你一程那也可以，但有一條，你必須立下血誓，不可將此事泄露半點，否則身死族滅，立時應驗。”

錢大通沉聲道：“此事還用你說？不說鰲山，就是讓馮、耿兩家知曉了，你我也討不了好，這種事，我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蕭玉凰沉著臉，終于點了點頭，說道：“這道天機太過隱晦，氣機太強之人皆不能靠近，否則立時隱沒，你選一陰金陽水之人，順天應命可去往東南方者，略略催撥即可，記住，此人修為不能超過煉氣，并且只能略略催撥，決不能強行指派，成與不成，那也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錢大通哈哈笑道：“我雖是個打鐵煉器之人，那也懂得天機不可撥亂的道理，你說的我醒得了。”

蕭玉凰瞥了他一眼，從袖中掏出一張素娟，素娟上正是那兩句偈子。

“山中山，穴中穴，一指復一馬，天地復地天；性非性，空非空，方生刻方死，方死刻方生。”

他淡淡說道：“你自己想法子，不著痕跡地讓你那選中之人看到這兩句偈子，由此方能勾動天機隱線。”

錢大通接過素娟，低低吟了一遍，點了點頭。

蕭玉凰一擺手：“滾吧！”

錢大通哈哈一笑，抱拳一拱，身子登時化作一捧金沙，“啵”地一聲，彌散在斜陽光照之中。

蕭玉凰負手于背，遙遙望著西方，方才掛在臉上的憤懣惱怒一瞬間消弭無蹤，嘴角反而掛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鰲山要建云極仙都，其實也不完全是件壞事。在他看來，家族、宗門遲早要交融得更加徹底，這座云極仙都，無論如何都是會建成的，這是大勢浪潮，不可違逆，只不過，他不想做為浪潮淹沒的魚蝦，而是要做站在潮頭的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