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并不是想象中的博古通今的老者,也不是滿面智謀的中年人。
而是看起來不過二十幾歲的貓妖少年。
那貓妖少年身穿著與當代不符的復古服裝,長著一雙金青色的異瞳,頂著一頭看起來略微凌亂的赤紅微長的發絲在陽光照射下如同火焰般奪目,似是失去了那面上本該存在的靈動,清秀的面龐帶著違和的平靜與麻木。
“你們誰啊,手上?”夜梁異瞳微動,盯著桃茶手上的玉佩,又將視線上移,平靜的面容微微起了波瀾:“嗯?”
桃茶被突如其來的視線驚到,對視時感覺到了一絲探究,未等桃茶詢問什么,對方卻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噢,你是那只,兔子。”
“兔,兔子?”桃茶擺擺手:“不不,呃,先生?還是前輩,我是人,是個人類,不是獸人或者妖什么的。”
“嗯。”夜梁沒對此前一番言論作任何解釋,只是沒所謂的揮了揮手:“夜梟呢,你們手上怎么拿著她的東西?”
“夜梟出事了,我們是來請前輩您來幫忙的。”赤圓道明了來意。
“猜到了,你們能來找我,估計是關于那間研究所的手段,讓你們不得不來找我了?”
“的確如此,我們希望您能帶我們找到她。”
夜梁輕呼一口氣:“可以,但,不帶你們。”
桃茶聞言,對此不解:“為什么?”
“你們有別的事要去做,尤其是你。”
夜梁向桃茶湊近,異色貓瞳透著神秘的氣息,不經意間將桃茶手上的玉佩拿走,晃了晃,仿佛把玩著什么不值錢的玩物一般。
“你還不適合做這些事,你得認識你自己,才能繼續。”
“認識我自己?”桃茶對夜梁所說的一言一語,都感覺有種‘每個字我都聽得懂,組合起來不認識’的感覺。
夜梁收起玉佩轉過身,抬手間,身影便消散在兩人眼前,最后只留下一句話:“去委托所,當個隨行醫師,你更適合這個,有了能力才有資格。”
赤圓對夜梁拒絕同行的決定并不意外,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行蹤不定的前輩,每次見他,都是那副毫無變化的樣貌,和毫無起伏的語氣。
“我們真的就這樣回去了?”
桃茶微微并攏著空落的手,迷茫與恐慌漸漸放大,赤圓當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他很強,不用擔心夜梟,而且…”
赤圓攤手:“基本上我們過去也幫不上什么忙啦,包括我也是。”
桃茶抿了抿嘴,視線轉向不遠處平靜的湖面,微風徐徐,蔚藍色的天空倒映在水面上,就如同鏡子。
她走向湖邊,跪坐下來,凝視湖面中的自己,女性,長發,長相普通。
“我是誰呢?”
這個問題如同魔咒,環繞在她的腦袋中不斷盤問著自身,一遍又一遍。
過去如同一張白紙,什么也讀不出來,未來如同一片虛無,什么也摸索不到。
“與其去思考你是誰,”赤圓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旁:“不如想想,你想成為誰呢?”
桃茶抬頭與赤圓對視,只見赤圓頂著一雙紅紅的狐貍耳朵,犬牙露在外頭,眉眼彎彎:”猜猜,我幾歲?”
“二十幾?”桃茶端詳一陣赤圓的臉,給出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錯了。”赤圓比了個叉:“我八十七歲了。”
見桃茶錯愕呆愣的樣子,赤圓哈哈大笑:“沒想到吧!但是啊…”
赤圓面色一改,多了一絲愁容,她望向天空:“我五十多歲的時候,還像你這樣迷路過呢,在人生這條路上。”
桃茶聽著,喃喃著:“我什么也不記得,不知道來處,不知道歸途,就是這樣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自量力得,給夜梟帶來了危險啊…”
“我說這個不是想讓你繼續消極!”赤圓恨鐵不成鋼,聲音大了些:“不管是人,還是我這樣的妖,都可以有做錯題的時候,也可以迷路,但是總不能因為一次的錯誤停下吧。”
“我們可以去尋找答案,剛剛夜梁前輩就給了你題目,而你只需要做出來,就能找到答案。”
“題目?”桃茶回憶起剛剛夜梁留下的話:“你是說去當個隨行醫師的事情嗎?”
赤圓點點頭:”對,他看人從不會錯,他讓你去當個醫師,那么當醫師這條路,一定有你的答案在里面。”
桃茶這才得知剛剛那位少年的名字:“他叫夜梁啊,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是夜梟的師傅,對我們來說的話…”赤圓思索了腦中的詞庫,找到了能夠符合夜梁的詞語:“算半個神明吧。”
桃茶不解:“什么叫半個神明?”
“神嘛,無所不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夜梁就是這樣的存在,但之所以叫半神,是因為他說不是。”
“應該也沒有妖會自稱神明吧。”
桃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和土,神色不再像來時那么黯然:“走吧,回去吧。”
赤圓抬頭,嘴角彎起,帶著一縷邪氣,完全不像在警局時一身正氣的女警,此時此刻的她,更像一個無拘無束的狐妖:“怎么,決定好了?”
“嗯。”桃茶展開笑顏,如同平日與夜梟相處的每一日般,帶著活力:”你說得對,那我就去找答案,找屬于我自己的答案。”
...
在無法計算時間的日子里,夜梟無聊得掰著手指頭,數著頭發,試圖解悶。
除了那一碗熱粥,再也沒人光臨這黑乎乎的房間。
除了角落時不時閃爍的紅燈,什么也沒有,夜梟焦躁的心情也隨著時間慢慢變大。
力量也完全沒有恢復的跡象,手腳都被電子鐐銬束縛著,身上的折扇也被收走不知放在何處。
與其呆在這種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方,夜梟寧愿回到當初的培養箱里。
至少看到一些東西,至少有一絲希望存在。
不知又過了多久,眼皮也開始打架,正想好好睡上一覺,開門聲卻不合時宜地響起。
夜梟差點沒拋棄了自己的素質,大罵眼前沒眼力見的實驗人員。
但跟他們作對完全沒有好結果,夜梟也是清楚的。
“聽說你想見我?”
聲音響起的瞬間,發自內心深處的戰栗充斥著全身的毛孔,原本的困意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和此前從未感知到的如此強烈的。
仇恨。
“是啊,我想見你,可惜,你本人不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