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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香城的街道上還能聞到滿城金桂花的沁香。

9點下了晚自習，李晟與楊建便來到停車場，找到各自的自行車結伴回家。

香城二中有學生宿舍，不過城區的學生一般都會選擇走讀，畢竟十二人一間的宿舍、一層共用一個廁所的環境確實不咋樣。

一離開學校范圍，楊建便表現出截然不同的狀態。

他雙手插兜，不用手就能熟練的騎行，一副街上我就是最亮的崽的表情。

街上其他下晚自習的同學紛紛與他保持距離避讓。

托他踩縫紉機的爸爸、開發廊的媽媽、混卡拉OK廳的姐姐的福，在學校外面這一帶，楊建薄有兇名。

“晟哥，剛才我看呂縵薇在你身邊停了好久，似乎很是滿意，這次摸底至少能考110吧。”

高中以來，李晟英語考試最高就是110分，但很久沒有重返巔峰了，楊建感覺他這次應該考得不錯。

“差不多吧。”李晟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實際上，他預估應該在125左右，而且還是他有意控分的情況下，聽力部分他故意控了5分，閱讀理解控了5分，不然來個聽力滿分，英語135分，只怕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何況，他已經計劃好以這個為餌，跟老師們來個小小的約定。

這次模擬考，充其量是打個窩，試試深淺。

路過一家霓虹閃亮的量販KTV的時，楊建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踏板鐙得快要冒煙，騎得飛快。

李晟無奈一笑，加快速度跟上。

“呼——”

“我姐就是想要我把你約到那家KTV灌醉，然后她把你睡了，要是知道我已經背叛了她，一定會打死我的。”

“你這皮糙肉厚的還怕挨打？”

“怎么不害怕，小時候是他打，后來他進去了我媽不開心了就打，她這幾年忙自己事情去了，我姐接過傳統開始打......你不知道，他打起來有多狠！”

楊建說起‘他’，眼中竟然閃現一絲兇光。

李晟不知道怎么去評價他那個奇葩的家庭，記憶里高考結束后楊建就南下擰螺絲，多年不回香城，連他爸去世的時候，他媽打電話來都沒回去。

“你挨的最狠的一次打是什么時候？”

刺啦——

楊建的一個急剎，將腳放在旁邊的石墩上，從口袋里摸出半包紅金龍，遞給李晟一根，被他擺手推拒。

“最狠的一次啊？”楊建點燃香煙，猛吸一口，眼神閃動了一會后喃喃道：

“最狠的一次，他差點打掉了我！”

李晟秒懂。

不知如何言語，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吸了幾口的紅金龍從嘴里拔出丟在地上踩熄。

“煙這玩意少抽！”

楊建也不惱，抽了抽鼻子說道：“所以，他根本就沒想過我當他兒子。”

“晟哥，你知道么，我姐不是他的種。”

李晟：。。。。。。

“還記得初三下學期那年我被人打得住院么，我告訴你是跟南街那幫孫子干架，實際上不是的。”

“那次我媽在發廊加班，我翹了晚自習逃課想去上網，因為沒錢就偷偷溜回家，看到他蹲在廁所門口，穿著褲衩偷偷看我姐洗澡！”

李晟：。。。。。。

“我沖過去給了他一拳，然后就被他揍了半死，要不是我姐拿著菜刀沖出來要砍他，我真的會被他打殘的！”

“那之后，我姐就沒回家住過。”

“后來，有一次他在街上開暗莊，我偷偷打了舉報電話，然后他就進去了！”

昏暗的街燈下，楊建一個穿著校服的一米八幾的大男孩，眼眶卻紅得像嗜人的野獸。

他抬頭看向不遠處的一棟老舊樓房，萬家燈火，唯獨那里漆黑黑一片：“有時候想著，那里黑漆漆的，到底還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呢。”

關于楊建的這些家庭丑聞，上一世都未曾聽他講過，李晟將自行車停好，從地上撿起那根煙，重新插進他的嘴里，幫他點上。

拍了拍他肩膀，裝逼道：“沒事，這一世你抱緊晟哥我的大腿，我帶你領略世間的繁花璀璨！”

......

楊建還是神情蕭索的回到了他家黑漆漆的小樓。

李晟則騎著自行車一邊追尋過往記憶，一邊慢悠悠的進入一座80年代修建的水泥大門。

大門上方橫梁上幾個巨大的標識早就生銹不亮了：

江省第七工程機械廠。

沿著光影婆娑、枝繁葉茂的梧桐大道七拐八拐之后，李晟就來到了一排紅磚砌成的蘇氏風格居民樓面前。

江省第七工程機械廠是80年代初期，國家從北方遷過來援建的，70%職工其實是北方人，不過李晟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香城人。

兩人均是機械廠的車間工，98年改制后，雙雙下崗，但單位分的福利房還保留著。

看著眼前充滿年代感的小樓，即便實際年齡三十多的李晟也是不勝唏噓。

大概在2010年前后，機械廠地皮就轉賣給了國內某個頭部地產集團，然后小樓就被拆遷，建成了一片高檔的別墅、洋房社區。

這里承載了李晟二十多年的記憶。

他抬起頭，看向四樓最邊上的幾扇窗戶，透明的玻璃里是繡著碎花的窗簾，透出陣陣溫馨的光亮。

李晟不覺眼睛濕潤了。

一世歸來，萬家煙火，那一盞為你點亮的燈依舊還在！

......

李晟掏出原本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擰動門鎖，然后推開。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老式的沙發，以及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李建國同志。

“爸。”

李晟覺得這一個簡單的字，在喉嚨里醞釀出了千百滋味，仿佛帶著幾十年的感情與愧疚硬生生的擠了出來。

“嗯，回來了！”

李建國頭也不抬，隨意回了句：“鍋里燉盅上有你媽給你蒸熱的枸杞荷包蛋汽水肉，記得趁熱喝了。”

李晟深吸了一口氣，換了拖鞋，將鑰匙掛在門口的掛鉤上。

“我媽呢？”

李建國抬頭看了看掛鐘，有些無奈生氣道：“在你劉姨家麻將館打晃晃還沒回來呢，說是不到十一點不準下桌，我看你媽遲早要猝死在麻將桌上。”

“哦！”

李晟換好拖鞋，走進廚房從蜂窩煤爐上的蒸鍋里端出陶制的燉盅，里面傳來一陣肉汁的香味。

將燉盅放在小盤上，搓了搓燙紅的手指，然后端著走進自己的房間，回頭看見李建國依舊在翻閱著報紙，李晟心里沒來由一陣幸福與滿足。

李建國同志依舊年輕健康。

韓慧萍同志依舊精力旺盛。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