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周彪通過免提聽到了一切,欲言又止,指著手機朝爾里與春妮問道:“我……我怎能被這種話唬住?我不會的,對吧。”
爾里別過了眼。
春妮仿若沒聽見。
周彪嘆氣。
自己的方向感不算很強,但在使用地圖上卻算有點天賦。
只見,尸魃被RTK定位后在手機地圖上顯示的位置,忽然出現了一條豪邁的跨越!
又抬頭。
哪怕離足球場還有幾百米,周彪都能看到身上裹著熱浪的它,剝落的血塊在半空便燃燒的它,在樓宇之間奔逃跳躍!
它背后。
無數白土分身像海浪一樣涌起,追逐,撲擊!梁道長們各個推搡著,奔跑著,把互相抓起投擲著,可終究慢了一隙。
周彪訝然,忽聽見手機話筒里傳出嘈雜,是老晉還沒掛斷的電話中,他在和道長的無數張嘴在對罵。
想來,是梁道長躍起時,還順手將老晉裹挾進了他的分身浪潮里。
道長還不想放棄老晉這個新鮮餌料,他像在拿著貓條追逐跑掉的貓的人,渴望那智商不高的小動物能因手中食物而回心轉意。
周彪停步,吸氣,望著他倆逐漸消失在樓宇間的背影,又看向春妮問:“如何,能追上嗎?”
春妮皺眉:“平地上……國道上,可以。建筑物太多,不行!”
周彪咂舌,回首:“既然追不上,那去滯留在孤兒院的孩子們身邊,護住他們,也守株待兔。”
尸魃肯定會被孩子吸引。
吳耐小心翼翼舉手:“這里好大,孤兒們又在哪?”
“在哪?哪里空調外機開著就在哪,”周彪道:
“以前看新聞,說總有粗心的家長,會把小孩落在烈日下的車里,又忘了開窗。不消幾分鐘,孩子便會被蒸得中暑,乃至丟命。”
周彪又側目,看著遠處被尸魃剝落的血塊所引燃的草坪:
“尸魃的神通之一,就是會讓周圍環(huán)境產生高熱。這高熱,又哪是孩子們能扛得住的?”
“所以,羅院長肯定是給他們準備了空調房!”
吳耐似懂非懂點頭,想起自己一直和陰冷的周彪緊貼,才可以自由在焚風中穿梭:
“那……那空調房里也該有院長的人坐鎮(zhèn)吧?交換小孩,肯定不能全憑人家自覺啊。”
周彪點頭又搖頭,確實,今夜不能出現死者,而尸魃本身就是對孩子們最大的威脅,對付它不該只靠一個梁道長,還要有后手保險才對。
這后手怎還不現身?
周彪不解,心知其中肯定還有沒想通的關節(jié),但事態(tài)緊急,只能邊尋找目標邊思考。
孤兒院很大,但專找空調外機全力開啟的地方卻容易得很。
自己竟比尸魃快了一步。
是他正被梁道長追逐無瑕覓食,還是這個地方另有特殊的緣故?
仔細觀察。
這里是幢老行政樓,后來又被改造成了員工宿舍。其建筑年限決定了它樓層不高,后來宿舍的用途又給它添上了許多現代設備。
……不止現代設備,周彪仰頭,這行政樓光憑布置,便讓自己感受到一股厭惡的氣息,想來也有高人在其中設了用以驅邪的風水陣法。
還有個渾身掛滿了護身符的管理員坐鎮(zhèn)。他的護身符來自無數門派,像古時蘇秦身掛六國相印一樣。
相印本身無法賦予蘇秦權力,卻是能體現他在各個勢力都能說的上話語。
這管理員也是,他神通稀松,可尋常訪客見了他,該忌憚的忌憚,該攀親的攀親。
見周彪過來,管理員自豪的挺胸抬頭,護符碰撞聲清脆作響,仿若墜滿衣服的勛章。
周彪一個不認識。
只憑陣法,也擋不住周彪。
一個照面,周彪將這管理員提溜而起,嫻熟的甩到爾里肩上,問道:“我要進去,你們誰跟我一起?”
管理員掙扎。
爾里拍了拍這管理員的腦袋:“我要去把他掛樹上,再挖挖塹壕,找找這的承重墻之類。”
春妮也道:“里面……太小!我不喜歡!”
吳耐無奈,只能緊了緊衣服道:“我和您一起去。”
周彪看他扯緊了衣服的手:“這里很冷么?”
“溫度其實合適,”吳耐擠出微笑:“是您身上的風太涼啦。”
周彪點頭,抬手推門而入。見走廊上掛滿了古今圣賢的畫像,每個畫像的眼都注視著自己,都如金剛怒目。
“媽的,孔子孟子瞪我也就罷了,”周彪避過這些畫像的眼:“你個牛頓老爺子又看著我做甚?”
又發(fā)現走廊兩端,分別連通著不同的房間。建筑似用他的布置,為每一個訪客植入了強烈的暗示——
左邊是換出,是羅院長的供貨。
右邊是換進,是各個國外機構的出價。
左邊那邊沉寂無比,右邊這里滿是孩子的竊竊私語。
依之前日本術士所言,大多數國外機構今天已經滿載而歸,唯有寥寥孩子實在換不出去,還留在左邊房間。
周彪想了想,朝左邊轉頭,外國小孩說話自己聽不懂。
然后,周彪拉開了門。
整個房間只有一個小女孩孤零零坐著。
周彪看清她的臉,啞然,試探性的喊道:“……尤雁?”
她正是之前在幻境中所見,出生在職高廁所中,抱怨自己八歲了還沒被收養(yǎng),是不是不夠“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女孩。
尤雁似是在玩手指,聞言抬頭,迅速掛上了一副燦爛天真的笑顏:“您好,你們是來收養(yǎng)我的嗎?”
這小孩怎么能看見自己?是她天生富有靈力?不對,有靈力的孩子肯定早被國家領走了。
她看得見自己,是因為她有肉身。而每個人的肉身都是一件專門針對鬼物的法寶——只要鬼物有傷人的心,便能被活人所感知而已。
自己雖是想從尸魃手上保護孩子的,但也存了以他們?yōu)槭刂甏玫幕I碼的心。
此心已存,何為不傷人?
迎著女孩的目光。
周彪搖頭:“不是。”
尤雁捂了下嘴:“為什么啊!這里只有我了呀?還是說……您也看不上我?請先等等!我會的事可多了,請您一定要先看看再下定論!”
周彪低頭看了眼手機,自己肉身和梁道長離此距離微妙,好像真有和她閑聊幾句的機會,便坐下道:“好,你會什么。啊,拉肩帶就不必了。”
尤雁眨了眨眼:“您了解過我這方面?您……不,我明白了,其實我很會化妝!”
“化妝?”周彪失笑:“八歲孩子,化什么妝。”
卻見。
尤雁在桌底翻了翻,拿出她為今夜準備的行李,從中掏出一個淡黃色的玻璃罐,擰開,拿出一個小勺。
她又摸了摸她的嘴唇,確認了唇部干凈,滋潤,沒有一絲死皮。
然后,她用小勺舀出一點罐中之物,先涂下唇,再涂上唇,均勻厚抹,勾勒出了嘴角和唇線的邊緣。
周彪失笑:“你是在涂口紅,這也不是口紅啊。”
“嗯!當然不是口紅,這是蜂蜜,”尤雁抿了下嘴,其嘴唇變得柔軟又滋潤:“我也不是普通的化妝,我是扮作灶王爺!”
灶王爺?周彪皺眉。
尤雁卻摸著自己的嘴,開懷笑道:“吃甜甜,說好話。好話傳上天,壞話丟一邊!”
“我嘛,是知道您這樣的大人收養(yǎng)小孩,是要做什么的!無非是要我們去地府了,也給您說好話嘛。”
“我翻書翻到過灶王爺的傳說——每年臘月二十三,大家都會在灶王爺畫像的嘴唇上抹蜜,再將其燒掉……啊,好甜。”
是尤雁沒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舔不夠盡興,又悄悄用門牙刮了刮她的下唇,才繼續(xù)道:
“我們這樣的孩子,不就和灶王爺是一個定位?只不過窮人家用紙,而您這樣的大人物是用我們嘛!”
“我等這天,好久啦!”
尤雁笑得天真爛漫:“早入輪回,有什么不好?這輩子我想用灶王爺,只能用紙;可下輩子……我沒準兒也能成可以用孤兒的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