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母親的嘴縫在挨家挨戶的窗上，就怕有誰還不知道我的金榜題名。

“喲，我還沒說呢，你怎么就知道我閨女的成績了，誰這么大嘴巴啊。”

“哎，我也沒想到，這丫頭平時看起來也不中用，沒想到隨便考考竟然還真讓她給懵著了。”

興許是白天消耗了過多的精力，晚飯后她難得眉間掛著憂郁的色彩，最后還是沒有忍住，說了出來:“唉，你要是個男娃娃就好了。”

對于那時的我，這些言語已經不會再撩撥我的情感了。

歡喜沒能持續太久，接踵而至的是學費的苦惱。那串數字對我們家來說是個天文數字，在那個年代，學費貸款資助是沒有的，即使有，消息閉塞的我們也沒有了解的途徑。

夜里母親一聲聲嘆息，她不知道這些錢在縣里賣多少個土豆才能掙來。

最后在縣里各種說得上來說不上來的親戚的幫助下，終于湊齊了那個數字。

她思來想去，最后還是舍不得給我買車票，在她眼里，買了車票我就得少吃幾個饅頭。

是的，我只有不足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人先去大學報到，后面的事情只能后面再說。

于是把我就這么被塞進了入城打工的大卡車里。整個南下的大的方向是相同的，不過終點并不在一個城市。

我第一次走出我們小縣城，心里滿是雀躍，夜里也睡不著，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卡車將我們所有人死死關在后面。

最后，我被提前扔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甚至是人生第一次聽說名字的城市。這是最后一段回合的路，后面路，我的學校與打工的城市是兩個方向了。

我下車的時候，太陽快要下山了，巨大的恐懼感籠罩著我。我憑借著為數不多的生活經驗，靠問路人，找到了火車站。在我當時的認知里，火車站人多安全。

我就這樣在火車站大廳抱著自己的行李，睡了一晚。

第二天，我實在想不出更多的法子，用口袋里的錢買了張站票。

這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坐火車，雖然全程是站著的。

坐我面前的這位女士將頭發盤起來，女性刻在基因里愛美的天性使我時不時盯著看兩眼，想要研究透這個發型是如何弄出來的。她衣著干凈得體，腰板筆直地坐著，我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了“城里人”概念。

而她對面的女士年紀稍大奶奶，時不時將痰吐在地上，綠色的鼻涕用手擦了又擦。

每當這種時候，我面前的這位女士總會露出難以掩飾的嫌棄。

最后，在不知道第多少聲“啊忒”后，我面前的女士忍無可忍起身離開。

奶奶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自己遭到了嫌棄，開心而自然地拉過我的手，說:“好孫女，你快坐，你快坐！”

我站了會，眼瞧著座位原本的主人遲遲沒有回來，便也坐了上去。

奶奶拉著我的手，遞給我一個饅頭，說著:“我瞅你啥也沒吃的，快吃吧。”

聽著她的話，我眼眶都紅了，這對于在車站大廳睡了一晚，一天一夜沒有吃上東西的我來說，是巨大的情緒沖擊。接下來的二十來分鐘車程，我們閑聊了些。

那個饅頭被我帶回了學生宿舍。

直到網絡發達的年代，有一天我無意間刷到一篇《人販子的套路》，里面詳細列出了不同年代的一些經典套路。

南方城市夏天的太陽照得我生出來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