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沒有橋梁,哪里就是我的故鄉!”
到底是一場不高明的表演,但那種場面下,足以騙出年輕人的真心。
藍巡背著行囊,告別了曾祖的雕像。
想起留下的分別信,還是有些傷感。
“你有心里有兩個人。總要有人退出。蒂尤是一個能給你幸福的人。王城再見!我的朋友們。”
藍巡吹了一聲口哨,一頭翼龍展翅飛來,落地舔著他的臉,溫熱的氣息驅走了他的感傷。
“我是天生的男子漢,根本不會為感情而徹底沉淪。”藍巡很快被他的伙伴逗得笑了起來,心想。
“回去吧,小白,你的家人等著你。我要走了!幫我照看它們!”
他故意發怒,終于趕走了小白。
金色的披肩卷頭被風吹得向后飛舞,藍巡黑色的眼眸盯著南方,毅然前行。
“帶好我的推薦信。看到這封信,章大人就會免除你在燕飛洲的學雜費,伙食費,住宿費,武器費,服裝費,治療費等等。直到你三年學期滿。”
“總之,一旦走出北海,你就不再是偉大建筑師的后代,沒有人認識你。世界太大了!我的孩子,我們是最偏遠的被遺忘的盤古子民,一切你得靠自己。你想走一條什么路,也只由你自己決定。藍巡先生,希望您值得我現在這樣稱呼您。”蒂艾先生說。
“信我會收下。但我要用母親送我的黃金和您交換一樣東西,希望您能同意。”
“說吧,我的孩子,只要我能辦到,可以送給你。”
“我已經接受太多施舍,現在我要用黃金,買下您背后那張詳細的盤古地圖。”
寒風朔朔,藍巡已經在雪地里走了三個時辰。天色馬上就要黑了,如果不想在出發的第二天凍死,就得及時找到取暖地。
這里的景色藍巡以前乘小白來看過,他從空中俯瞰百里之內的全貌,完全是白茫茫一片。縱然雙腳已經離開北溟,但北溟洲的氣候還陪著他。
“前面有個山洞,我記得。”
雪一到夜晚就下得越來越大了,足足又跋涉來了半個時辰,才找到所記的洞口。天也已經完全漆黑。
他用力往洞里扔了幾塊碎石,隔著厚重的圍脖仔細聽里面的動靜。確定沒有野獸,藍巡往洞里走。他已經是極度疲憊,一進洞就就倒下。
“沒想到,我今天會在這里過夜。什么貴族公子,什么神箭手,流浪的無名之輩而已!”
落差感不斷襲來,但他又喜歡這種感覺。“天生的男子漢,我沒有看錯自己。這種環境里,一般的人恐怕早已經嚇得哭起來。”
藍巡往里坐了些,洞口的風刮得他一邊臉快麻木。
太冷了。
山洞里。
熊熊火焰,從手升起。
照亮黑暗,看清臉龐。
藍巡默然了很久,忽然滴下一滴淚。
“忍辱負重十六年,就是為了這一刻。可愛的父親,你的子嗣太多,你的心也太深。
“但我就是要看清,誰是真正的朋友,誰是真正可靠的人。不站在深淵里,就不可能看見光明。”
火焰燃燒得越來越大,整個洞都被徹底照亮。藍巡的臉扭曲得可怕。
“從十歲那年起,我就對著藍仁·索瑪納先生的雕像發誓,在我完成學業以前,絕不展露我的天賦給任何人。”
“因為,我要奪取的榮耀,只會獻給偉大的靈魂!”
三頭雪狼在洞口低吼,藍巡早已經發現,兩大一小。一只沉重野羚羊剛剛被這一家齊心協力拖過來。
藍巡正餓得要緊,他盯著體格瘦小的那只狼,激起好奇心,“看看你們誰是偉大的靈魂!”
火團帶著高溫迅速靠近洞口時,兩只巨大的狼影已經直接撲進洞口,藍巡同時下滾出到洞外,他正要灼傷躲在后面的幼狼,卻看見幼狼也已經撲進山洞。
“這真是極好的一堂課。”藍巡對山洞里的一家脫帽致敬。恢復些體力的他一轉身就消失在茫茫風雪中。天太黑了。
但他還是不能走遠,趁著還有體力,就地刨了個雪洞。再將洞口用雪堆小了些。
“現在無人可以打擾我了。”年輕人躺在雪洞里。
“巴沃斯基先生真是一位博學大師,不僅精通魔法,還懂衣服的制作,沒有他的天才,我就穿不上這件防寒保暖的大衣,還有這雙手套。”
寬大厚實的大衣與連衣帽完全裹住了年輕人的身體。火光熄滅,漆黑的雪洞里,藍巡暢想未來。
“過去已經不值一提。我要用新的生活來激活我對世界與生俱來的熱情。”
“但是除了一張地圖,和還算完整的歷史知識,對于北溟洲以外的一切,我就是空白。”
“我還是太年輕,需要繼續求學。尤其要關注盤古的歷史地理方面,否則和外面的人來往就要鬧笑話,自取其辱這種事,最讓我咬牙切齒。”
“還有陣法,武器等等。但最需要現在的我關注的,還是傳說中的五行仙術——我要先在燕飛洲苦修三年的武技,閑余的所有時間都得鉆研軍事——只要三年內我能名動燕飛洲,章俊大人就能推薦我前往隱世不出的羽門里學習五行仙術。
“鱗川也會這種法術,但我得先學會怎樣才水底生活——時間太少,實在太少——蚩厭十世正在到處平叛,維護他可恥的渺小榮耀,這是我奮起直追的機會。一千歲的博學家,無法否認的優勢——哼,沒什么了不起,藍仁先生就是在不毛之地建起跨海大橋,全靠他自己!當年的北海人可沒現在這樣能干,我偉大的先祖,在冰雪大地燃起了信念之火!真正的盤古驕傲的后裔!”
“他給了我庇護,使我十幾年來衣食無憂,又得到良好的教育。假如我只是一個普通出身的年輕人,甚至是一個流浪者!就像現在這樣,我該怎樣在這熱血時代實現我的偉大夢想?”一陣冷汗襲上后背,大衣里也不再那樣溫暖,“那我該如何堅定我的信仰?”
“為什么我十六年來第一次思索這個問題,為什么是在今天?我明白,是因為我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流浪者。”
“可怕的巴沃斯基先生,他昨晚才說的話今天就應驗了。我才離開北海一天,就已經開始思索如此重大的人生問題。白茫茫的風雪中,我身邊沒有一個可愛的人,那頭小白狼多么幸福!雖然我有一些魔法,可以享受成為強者的樂趣,可是人人都會,我只不過稍微出色一些而已。”
心中一股濃厚的空虛感襲來,藍巡要擺脫這可怕的黑暗,他感到眼前的黑暗越來越黑,幾乎像一個虛空的漩渦將他的靈魂攪亂粉碎,年輕人趕緊升起一團火,看見光明后精神得到恢復。
藍巡劇烈喘息,他不敢再回到黑暗中。但他的火焰魔法還不能維持一整夜。萬一他疲倦失控,很可能引火燒身。如果不是洞外的風聲還在和他說話,自己幾乎就要逃出這狹窄的雪洞。
“但是我又能去哪里!”
“白狼一家也不歡迎我!”
躺下身體時枕在頭下的行囊磕得他一陣疼痛,是里面防身的匕首手柄。
“我還有一封信!”
“蒂艾·摩爾先生不惜屈尊也要資助我的理想——雖然現在還它只是一團勇往直前的熱情!但我根本不是流浪者,沒有人是真正的流浪者!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來歷,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剛剛毀了蒂尤的端正的相貌,我也知道秋瑯小姐更愛我,因為她把珍貴的初吻獻給了我,流著淚說愛我,毫不介意我才能的‘平庸’。”
“如果我完全展露所有的天賦,早早顯露我早應有的英雄氣概,她可能就會完全愛我了。”
“真是難以忘記那一天,蒂尤在高空冒死跳上那條發狂的翼龍,及時救了她。雖然我還有別的辦法——就算她掉下去,以我的騎術和小白的敏捷,有信心接住她!但我猶豫了——為了隱藏!”
“我這顆心,完全因為對家族的仇恨才如此堅定。但現在,一進入無邊無際的盤古世界,為什么就像沒有了根?”
“因為我失去了我初戀!”
滿懷熱血的年輕人在雪洞內嚎啕哭泣,和外面天昏地暗的呼嘯寒風匯在一起。
山洞里,吃飽了的白狼一家互相舔著毛發,幼狼躲在父母懷里,蜷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