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歲歡剛來到云棲月，認識的第一個人是自己的師父沈厭離，第二個就是她的師兄晏無歇。

和其他在嬰兒時期被送來到這里的天賦型選手不同，她在七歲時才在凡間被選中，成了唯一的特例。

她有仙骨，不過是后天長成的，無人能解釋這是為什么。

也正因如此，她要比同門花上更多的時間和努力來證明自己并非一個走運的廢材。

同門花一天學會掐訣，她便花一周，同門閑時玩樂，她便苦苦練劍。

她學會那招醉里挑花式，興奮地要去找沈厭離展示成果。

可惜他并不在，有一個清俊的少年笑著對她說，“小師妹如此刻苦，不妨教教我。”

她不自量力，真的展示了一遍，回去后有人告訴她，“那是晏無歇，是我們弟子當中唯一一個馴服魔教三頭的人。”

寧歲歡心中一驚，這個名字她早有耳聞，沒想到那個不過有幾分姿色的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晏無歇。

她在凡間的富貴家曾遭魔界席卷，為首作惡多端的就是魔教三頭的一個，算來晏無歇應當是她的救命恩人。

自那時起，她便心中油然而生對晏無歇的崇敬和敬佩。

不過，很快這點敬意就被磨滅了，因為晏無歇很快就和她混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兄弟，而且她發現其實這個人好吃懶做，空有副仙道做派。

如果被罰去學堂抄書，晏無歇就會央求她，“我的仙道第一好師妹，拜托這次幫幫我。”

她說，“又來，有了這次就有下一次。”

晏無歇見她軟硬不吃，索性施了個訣把她捆到學堂。

于是他寫著，她就被綁在一邊眼巴巴地看著。

這就是他一直堅持的公平公正原則，他受罰，她要陪。

不過因為晏無歇的法力確實遠在她之上，因此她也只能作罷，忍氣吞聲。

每次睡覺前，她總會默念三遍，“晏無歇這個王八犢子。”

他卻千里傳音，告訴她，“師妹，我不聾，可都能聽見。”

寧歲歡和晏無歇混熟了，他橫行霸道，她也學他的作風。

正巧，經過她的苦苦修煉，她的靈力不斷暴漲，修為極大突破，宗門已無人敢輕視她。

她有時候想，晏無歇是不是故意和她打成一片，用這種善意的方式來讓她融入云棲月這個大家庭。

畢竟當時大家對初來乍到的她都很冷漠，將她當作外人看待。

包括師父沈厭離，雖然不是排斥她，對她持有的也只是觀望的態度。

成仙還是當個有仙骨的凡人，聽天任命。

只有他不知疲倦地向她靠近，帶著一身的溫暖和光亮。

可惜，她意識到這件事時，晏無歇早已離世了。

她是在卿水瑟來到云棲月的一年后想到了這件事，彼時她正被宗門冤枉偷拿了卿水瑟的靈符。

她只覺得莫名其妙，可宗門卻因著卿水瑟的地位對她不依不撓。

卿水瑟端莊得體地為她辯解，“興許歲歡妹妹只是想要修為更上一層樓，我們不要太苛待她。”

同門對寧歲歡怨氣更重了，“她向來蠻橫霸道，這次可不能由著她的性子。”

沈厭離正巧不在云棲月，宗門長老替他懲戒了寧歲歡。

她白白地被人抽了二十靈鞭。

雖然不至死，卻是屈辱地大庭廣眾之下受罰，她強忍淚水，告訴自己此仇必報。

受罰后她獨自一瘸一拐回房，含著淚靠在窗欞上，半睡半醒時好像真就看見晏無歇正朝自己走過來。

她輕聲說，“你說為什么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可惜再無人回應。

晏無歇是三年前去的。

為了她一句，想要混沌靈池的靈戒。

寧歲歡不過是同他賭氣，可萬沒想到晏無歇還真的去了。

那個無所不能，百戰百勝的師兄卻單單那一次失了手，墜入了萬丈深淵。

混沌靈池下是數以萬計的毒蛇和刺骨的瘴氣，即便是仙人掉下，也等同于半死。

聽同行的說，晏無歇墜落后，像一滴水一樣淹沒在池中，沒有任何聲音。

她聽著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因為她的自私任性，永遠離開了。

十二月的雪漫天飛舞，葬送所有悲歡離合。

她數著掌心的一片片雪花，再任由片刻的消融。

沈厭離為這個徒弟辦了喪事，即便他平日里再放蕩不羈，此時也是紅了眼角。

寧歲歡顫抖著走過去，緊緊抱住他，“師父，我做了錯事。”

沈厭離總是對她的每一句話都有回應，單單那一次，他沉默以對。

沒有任何苛責，可這永遠成為了寧歲歡心上的一道過不去的坎。

阿九從回憶中抽離，只覺得眼前的男子的容顏愈發看不真切。

同名同姓，是否也是種緣分讓他們得以在魔陣中重逢。

即便魔陣里的所有都是假的，又或許晏無歇不過她的執念化生的，她也覺得此刻無憾了。

她道謝，“多謝公子，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圓。”

晏無歇遞過來一張帕子，示意她擦去眼角的淚，眼里藏著迷惑，似乎不解她為何落淚。

“我聽二弟今日帶來了位女眷，原來是你，真是位佳人。”他毫不吝嗇稱贊。

原來他是晏不誤的大哥，怪不得兩人同姓。

阿九試探性地提起云棲月，提起宗門同門的名字，希望晏無歇如果轉世的話，能夠想起什么。

晏無歇愣了一下，隨即眉頭舒展，“有趣，我第一次聽聞這幾位，名字都頗有詩意，料想并非凡人。”

原來終究是她癡心妄想。

失落涌上心頭，隨即如潮水般退去，阿九努力扯出來個笑容，掩飾心中的情緒。

離開時，晏無歇裝作無心地說起，“月圓云清看花夜，還當憐取眼前人。”

入夜，阿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腦子里忽然靈光一現，記憶中晏無歇上輩子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月圓云清看花夜，酌酒笑看天涯。

她立刻跳下床，推開房門。

這一定不是巧合，她默念著，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要跳出胸腔。

剛推開門，卻見晏不誤正好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