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緩緩抬起頭。

領域內的天空像是一塊巨大的畫布，而此刻，神國正以一種震撼人心的姿態在其上鋪展。

“這就是……神國？”路明非微微瞇起眼睛，隔著頭盔下意識地撓了撓頭。在他的想象里，大家所提及的神國，大抵都有著相似的模樣，或許是那種古老而莊重、神秘又肅穆的場景。

可眼前老唐的這個神國，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那撲面而來的炫酷、霸氣與狂拽之感，瞬間就將他的認知擊得粉碎，讓他忍不住在心底驚嘆一二。

那我之前看見的那個神國是不是也可以像這樣降臨于現世？路明非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之前的經歷，心中泛起層層疑問。當時曹元景一臉嚴肅地和他說，要從內心深處真正接受那里，才能對其運用自如、如臂使指。盡管那時的他，確實在某種程度上，讓自己的意識接納了有關于那位神靈的事實，可他的直覺卻告訴他，自己和那個世界之間，始終存在著一層若有若無、淡淡的隔閡。

那種隔閡，就像是兩個平日里關系還不錯的朋友，會一起聊天、一起出去逛街或者去海邊看日出，甚至于可以一起去網吧包宿，可每當觸及內心最深處的心事，卻總是欲言又止，仿佛中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墻。

“這樣的感覺，可真是讓人覺得是在演青春校園劇啊。”路明非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無奈與感慨。

在這充滿奇幻與未知的場景里，帶著這種莫名的疏離感，就像青春校園劇中那些青澀又難以言說的小情緒，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真實存在。

也不知道校長到哪了，路明非一邊暗自思忖著，一邊在心底苦笑。

他現在的處境，就像是一個被推上舞臺的導演，本應掌控全局，可他的演員們，卻連最基本的劇本都沒有拿到。

沒有劇本的演出，一切都充滿了未知與變數，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像是在萬丈高空走鋼絲一樣，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

路明非也不確定，學院這邊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這片神秘的領域是否會有其他勢力暗中窺視、插手干預……畢竟這世間的事，本就充滿了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事件發生的概率，誰又能說得準呢？

在這迷霧重重的局勢下，路明非別無他法，只能懷著忐忑的心情，選擇走一步看一步。

畢竟對于他而言，要顧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奇怪。”愷撒看了看四周，喃喃自語道，“停。”

“怎么了？”諾諾迅速來到了他的身邊，蘇茜和蘭斯洛特也靠了過來。

這一次的任務名單之中并沒有楚子航，原因是在上一次的戰斗中，他的傷勢過重，一段時間內沒有辦法再次完整地釋放言靈，出于他的精神和身體健康狀況考慮，這一次的青銅計劃也就沒有再要求他一定要繼續參與。

“這里有蟲子的聲音。”愷撒說，他的身邊有許多小型的鐮鼬，它們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一大群麻雀在開會。

“蟲子的聲音？”諾諾看了看四周，他們正在逐步靠近青銅城，越靠近中心點，周圍的生命痕跡就越少。

這里的一切都像是用鋼鐵雕刻出來的一樣，按理來說，一個鋼鐵制造的叢林是不可能出現任何生命的。

畢竟碳基生物都是需要吃飯喝水的，但是鐵水可不是水，金屬葉子也是金屬。

“這里有生命？”蘇茜問道。

她的言靈是“劍御”，在這樣的環境中本來應該是具有相當大的優勢的，可是她也是青銅與火之王的血裔，因此在這里受到的壓制也更為強大。

“我想應該不是生命。”愷撒指了指前方，面色相當凝重。

幾人轉過頭去，一只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昆蟲”忽然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它穿梭在叢林中，不斷發出尖銳的“吱吱”聲。

“造物？”蘭斯洛特的手中出現了一抹火焰，這是他的言靈，“熾”，雖然沒有君焰那樣強大的殺傷能力，但是一樣可以制造出火焰與高溫。

“我想應該是的。”愷撒拔出了腰間的手槍，周圍的所有隊員立即將手中的槍械上膛，對準了密林深處。

可是那只青銅昆蟲卻并未有任何反應，一直慢悠悠地飛著，做著詭異的周期運動。

沒有任何青銅造物出現，密林深處仍然是一片寂靜。

僵持了一會兒，愷撒放下了槍，其他人對視了一眼，也放下了武器。

“可能是我神經有些緊繃了。”愷撒說，“龍王也許也和我們一樣，會造出些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小玩具。”

“繼續前進。”愷撒下令。

諾諾聳了聳肩，但是蘇茜卻忽然走到了那只青銅蟲子旁邊，點燃了黃金瞳，開始低聲吟誦龍文。

那只蟲子忽然僵硬了一下，但是緊接著就恢復了正常，它懸停在空中，和蘇茜面面相對，它的金屬復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紅色光芒。

“等等，”蘇茜轉頭看向了諾諾，“它有些不太對勁，我的劍御沒能……”

“吱——”一聲尖利的嘯叫忽然劃破了天空，像是厲鬼索命的聲音。

蘇茜的反應極快，一個前滾翻瞬間離開了原先的位置。

“嘭！”一聲巨響，那只蟲子的雙翼展開，腹部忽然出現了一個閃爍著紅光的圓盤狀部位，而剛剛那道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紅色光束就是從那里射出的。

“鏘！”但是緊接著，那只蟲子也瞬間被一顆大口徑的子彈直接貫穿，像是被打斷了螺旋槳的直升機在天空旋轉了兩圈落到了地上。

“這兒很危險，小心些。”諾諾一把拉起了蘇茜，拍了拍她的臉。

“還沒結束。”愷撒忽然開口，他的雙瞳已經被熾烈的金色點燃，風妖紛紛飛入了叢林之中，帶著蝙蝠一樣的叫聲與風刃破空的聲音和密林中的什么東西打成了一團。

“我沒想到那居然是……那樣的造物。”蘇茜看了看地上已經變成一小堆廢鐵的蟲子。

“這就是煉金術的巔峰嗎？”不知道是誰感嘆了一句。

“快走！”愷撒忽然大喊了一聲，指了指另一個方向，“我們走這邊……剛剛我看見鐮鼬的視野，這里有一條路。”

沒有任何異議，所有人立刻轉身向著愷撒指出的路線轉移。

而密林之中，無數的“吱吱”聲響起，一個個紅色的光點閃爍在叢林的黑暗之中，那不是蟲子腹部的光芒而是一雙雙眼睛，那些異蟲的眼睛。

“該死！”愷撒罵了一聲，鬼知道他為什么總是碰到這么離奇的對手，總是大規模出現，而他又沒有什么高效的清兵手段，所以好像看起來一直在吃癟。

“我來開路！”蘭斯洛特的聲音在耳麥中響起，“特瓦，馬路修，你們和我一起！”

兩個獅心會的高層立馬應聲，三種不同的火屬性言靈隨著龍文出現，它們組合在一起的火焰瞬間將前方的樹木熔斷，連帶著樹后面隱藏著的異蟲也統統化作了鐵水。

“路明非呢？”愷撒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么，迅速地看了看四周。

“他說有單獨任務，是校長直接指派的，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曼斯教授和曼施坦因教授都信了。”諾諾說。

“單獨任務？”愷撒飛速奔跑著，“這怎么可能，龍王級別的目標，什么樣的任務只需要一個人完成？”

“不知道啊。”諾諾說。

“但是我想我們可以不用跑了。”

“什么？”愷撒懷疑自己聽錯了。

“喏。”諾諾指了指前方。

愷撒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那是移動著的青銅城，剛剛明明還仿佛是在天空的另一邊，但是僅僅只是轉了個身，它此刻仿佛就在卡塞爾學院的隊伍跟前。

在城堡的上空，懸浮著五個人或者是龍影。

一個坐著輪椅的小男孩身邊懸浮著七把武器，像是發現了諾諾的目光，他還向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十分禮貌的微笑。

“這就是……龍王？”諾諾輕輕用胳膊肘頂了頂愷撒，“真沒想到啊，看著也太……年輕了。”

“準備戰斗！”愷撒大吼道。

林子之中。

“我們現在咋整？”路明非對著身邊的空氣自言自語。

“剛剛不是把這一段的記憶還給你了嗎，你還問我干什么？”路鳴澤一臉無奈地懸浮在半空，攤了攤手。

“拜托，我親愛的哥哥，現在你可是總導演，小的我就是個跑腿打雜的小配角，你難不成指望我突然靈感大爆發直接開始改編劇本嗎？”路鳴澤嘟囔著說道。

“廢話，要是跟上一回一樣我還用問你嗎？”路明非白了他一眼，“上一回老唐還死得那么窩囊呢……連這個什么神國都沒有弄出來。”

說到這，路明非語調低落了下去，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漸漸沉入水庫深處的龍王。

“學院弄出來的那個東西，是真的能干掉龍王，校長也是準備動真格的，而且我也感知到了一個奇怪的氣息，擁有很高的位格……但是力量并不強大。”

“這里的水一樣是渾濁不堪的，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什么人想要插手這件事情。”

“那哥哥你可得想想辦法哦，之前你和老唐那個計劃可能行不通了。”路鳴澤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廢話。”路明非抱住腦袋，“那玩意之前老唐還說自己扛下來什么事兒都沒有，一看見真東西又說最好別真挨，這我上哪說理去？”路明非說。

“別尬黑。”老唐的聲音從路明非手中拿著的對講機里面傳了出來，路明非從離開摩赫尼亞號就已經隔斷了公共頻道，因此現在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哪在干什么。

“那個玩意雖然做工很粗糙，但是觸摸到了規則的門檻，你知道嗎？”老唐接著說道，“不是不能抗，而是扛下來要花費很大的代價。”

小魔鬼見老唐來救場，做了個鬼臉就和路明非斷開連接了。

“你之前不是還說人類的煉金術在你眼里完全不夠看嗎？”路明非現在懶得和他掰扯，轉向了老唐問道。

“看來還是有高手的。”老唐深以為然，“畢竟人類延續了這么多年，種群數量擺在那，什么行業都有可能大保底出個金卡的。”

“所以現在咋辦？”

“咋辦？”老唐頓了頓，“讓我想想。”

“再想想校長的折刀就要捅到你嘴里了。”路明非吐槽了一句。

“你們的那個東西真的很詭異。”老唐認真地說道，“如果我非要評價一下的話，我覺得用暴殄天物這個詞更合適一些。”

“什么意思？”路明非問道，“這個東西本來應該更強大？”

“沒錯，它的位格很高……我是說原材料之一，甚至是龍王級的位格。”

“梅特塔隆？”

那邊的老唐沉默了一下，隨后緩緩地說道：“不排除這種可能。”

“還真有……”路明非自言自語道。

“而且，你似乎感受到了吧？”老唐接著問道。

“你是說那個位格很高但是血統反應不強烈的那個？”

“沒錯。”

“我想，應該是我們的一位姐妹按耐不住了，她很聰明，可惜她這一次多半也還是要無功而返。”

路明非愣了一下，立馬追問道：“老唐，你有新計劃了？”

“包的！”老唐的聲音變得很嚴肅，“一座城市！我需要一座城市，越繁華越好！”

“城市？”路明非看了看四周的叢林，“我們去哪找城市？”

“這么說話太麻煩了，你來我這兒一趟，我的那些造物應該可以抵擋一陣你們的攻勢。”

“好。”路明非立馬轉身，沖青銅城的方向跑去。

一陣光芒閃過，路明非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神廟之中。

“我來了我來了，我們上哪找一座城市？”路明非跑到了那個散發著藍色光芒的晶體旁邊。

“我需要讓神國降臨到現實世界，因此需要一座城市作為載體。”老唐說，“這樣的話，在我的神國之中，我就是絕對的規則，一般而言，龍類是不會愿意來到另一個龍類的神國之中戰斗的。”

“然后就可以故意露個破綻，挨一下煉金導彈，然后我沖進來收尾？”路明非搶答。

“沒錯！就是這樣，我原先沒有預設過神國降臨這種戰術的，因此倉促了不少。”老唐說。

“以城市為載體……那城市里面的人咋整？”路明非忽然想起來了這件事。

“就跟睡著了一樣。”老唐說，“只是降臨而已，不是取代，而且我們現在實際上已經在第一重尼伯龍根之中，對于普通人而言，更像是做了個夢中夢。”

“那我們怎么移動到那邊去？”路明非撓了撓頭，“大型空間傳送煉金矩陣？”

“交給我就好了。”一個男孩走了過來，是已經完成了補完的康斯坦丁。

“我的尊名之中有“黃金君主”的一部分，由于雙生子的權限問題，黃金國實際上是我的神國，可是我無力施展……一直需要哥哥來幫助我分擔一些負荷，但是現在不需要了。”

“那哪里比較合適？”路明非看了看神廟之中的地圖。

“武漢？”路明非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座大型城市。

“足夠了。”老唐說。

“準備迎接黃金國的重生吧。”老唐吹了個口哨，伸手拍了拍康斯坦丁的肩膀。

古奧森嚴的龍文響起，神廟中央的藍色晶體居然如同心臟一樣緩緩地跳動了起來，沉穩而有力。

周圍的煉金陣紋也開始逐漸散發出光芒，一排排晦澀難懂的龍文在空氣中出現，整個青銅城像是在緩緩上升，宛如即將飛升進入天堂的島嶼。

伴隨著一陣極其強烈的眩光閃過，一切歸于沉寂。

長江的水仍然靜靜地流淌著，只不過沒人知道旁邊的山峰內部已經空空如也。

“那是什么？”在距離江水不遠的游船上，那夜晚的江風帶著絲絲涼意，在甲板上唱著露天卡拉ok的游客們，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同時擊中，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緊接著，他們紛紛帶著疑惑與好奇，迅速轉頭向某個方向望去。

他們眼前只呈現出波光粼粼的江面，在星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遠處星空下的山形漆黑一片，輪廓模糊。然而，就在這看似平常的夜晚，原本熱鬧的卡拉ok卻很快就結束了，一種莫名的氛圍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每個人都像是被抽去了唱歌的興致，再也不想繼續唱下去。

“可是我剛剛真的看見了！”人群中，有人情緒激動，一邊揮舞著手臂，一邊努力爭辯道，“一座巨大的城市，就像是海市蜃樓那般虛幻又真實，你們剛剛不是也看到那道光芒了嗎？”

“也許真的是我們太累了。”又有一個人無奈地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你知道的，我們現在太容易疲憊了，歲月不饒人，我們已經不年輕啦。”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在給這離奇的一幕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也許是吧。”一開始那個看到奇異景象的人，聲音中帶著一絲落寞，最終妥協般地說道。

沒人知道這里曾出現了怎樣令人嘆為觀止的煉金矩陣，除了那個驚鴻一瞥的人。或許在之后的漫長歲月里，在每一個寂靜的夜晚，他還會時不時地想起今天，那座神秘的城市、那道奇異的光芒，都會如同幻影般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而那座跨滔江漢扼守荊襄的雄城上方，黑暗的夜空中，云層卻忽然翻涌出了赤紅色的光芒。

而這座城市此時已經陷入了沉眠，根本沒有人知道這里即將發生什么，即使有人注意到了那里，也來不及打開錄像，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整座城市的監控以及電子設備全都徹底癱瘓，一座巨大的城市緩緩地從天空中落下，它邊下落邊緩慢地變換著形狀。

隨著它下降的，還有一個像是巨大的罩子一樣的紅色光幕緩緩落下，最終，那座鋼鐵城市像是虛影一樣降臨在了城市上空，當光幕完全落下之時，所有的異象也全部消失不見，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此時此刻，萬籟俱寂，沒有人知道在世界的另一面究竟在爆發著怎么樣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