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幽深無盡的江水之下，青銅城仿若一顆古老而沉重的心臟，劇烈地震顫著。

渾濁的江水宛如濃稠的墨汁，肆意翻涌，卻無法完全掩蓋那從城底深處傳來的，數以萬計齒輪咬合的聲音。這聲音沉悶而有力，帶著金屬特有的質感，一下又一下，穿透厚重的江水，向著四面八方蔓延開去，像是戰爭的鼓點，像是敲響的喪鐘。

康斯坦丁懸浮于中央矩陣核心之處，冷冷地將目光投向奧丁。

他身上的鎧甲制式相當古老，但是又不僅僅只有亞洲或者是歐洲的特點，反而是兼而有之，每一片甲葉都散發著歲月的凝重氣息。這些鎧甲像是擁有生命一般，強行將他那虛弱不堪的身體支撐起來。實際上，康斯坦丁并非僅僅是腿疾，而是全身的肌肉幾乎都已失去了支撐身體活動的能力。

這就是雙生子的缺陷，從冰窖中來到圖書館的頂端，已經消耗完了他幾千年來積攢的體力。

長久以來，他只能依靠輪椅來行動。

此刻，康斯坦丁懸浮在此處，鎧甲支撐著他的各種動作，各種各樣的煉金矩陣被他勾勒出來。青銅的鎧甲紋路，被那奇異的液態金屬悄然染成青灰色，在這片昏暗的空間里，竟綻放出一抹奪目的黃金色光芒。他泛著蒼白的指尖，在鎧甲的支撐下，輕輕劃過那懸浮著的青銅羅盤。隨著指尖的滑動，青銅城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開始緩緩地變形。

這座青銅城沒有常見的那種規整建筑。

所有的青銅巨塔，都像是從遠古時代就已佇立在此，上面刻滿了繁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紋路。這些紋路全都是諾頓親手刻下的各種各樣的煉金矩陣，它們與那團處于神殿中的藍色光芒一同支持著青銅城的運轉。而此刻，在康斯坦丁的操控下，它們都開始迸發熔巖般的赤金光芒，光芒閃爍，仿佛要將整個青銅城點燃。

“以火御器。”康斯坦丁輕聲呢喃，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古老咒語。

剎那間，在這座青銅城的中央，一座通天的巨塔猛然拔地而起。它像是一把刺向蒼穹的利劍，頂端有三個直沖天際的利刺，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緊接著，一個完美的、泛著黑紅色光芒的圓形，緩緩地浮現在三個利刺中央。這一刻，原本就不平靜的江水，終于開始瘋狂咆哮，江水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著，傾瀉而下，那磅礴的氣勢，宛如《圣經》預言中的洪水，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向著四周席卷而去。

隨著兩聲低沉的龍吟聲在江底響起，青銅城的中心緩緩下陷，一個巨大的空洞豁然出現。這空洞漆黑如墨，深邃無比，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又似黑洞一般，有著無盡的吞噬力。

忽然，四個血紅色的光點，如暗夜中的鬼火，突兀地出現在空洞之中。緊接著，兩道在雷光中閃爍著青銅色光芒的巨龍，如閃電般飛出。它們身軀龐大，身上冒著白色的蒸汽，金屬的鱗片一張一合，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好似在演奏著一曲古老而又詭異的戰歌。它們的青銅鱗片，在雷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翡翠般的光暈，神秘而又迷人。關節處，不斷噴涌著暗紅色的煉金火焰，雨水落在它們身上，瞬間就被蒸發干凈，化作一縷縷虛無的水汽。它們盤踞在青銅城頂部，宛如忠誠的衛士，守護著這座古老的城市。

奧丁站在雷光的正中央，身后有許多身上纏繞著繃帶的骷髏。這些骷髏的眼窩中，燃燒著黃金火焰，它們的存在，讓整個空間都彌漫著一股神秘而又陰森的氣息。

骷髏們拿出一只只號角，號角在雷雨之中閃爍著青黑色的光澤，仿佛被賦予了靈魂。英靈殿的號角聲，尖銳而又嘹亮，瞬間刺破雷暴，那聲音仿佛帶著奧丁的意志，向著整個世界宣告著高傲神靈的攻勢即將發動。

八足天馬的蹄子重重地踏在天空之中，強大的力量使得空間都被它踩出了一道道裂痕。這些裂痕，如同破碎的鏡子，向著四周蔓延。奧丁的暗金甲胄，流淌著暴雨，雨水順著甲胄的紋路不斷滑落，仿佛是流淌的歲月之河。

昆古尼爾槍尖，纏繞著命運絲線，這些絲線，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仿佛在編織著世間萬物的命運。在他的身后，浮現出無數身披霜甲的英靈，他們整齊排列，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鋼鐵長城。冰晶長矛組成的陣列，倒映在翻涌的江面，那寒光閃閃的陣列，像是天空被萬古不變的冰雪封凍，而后帶著無盡的威勢，向著地面下墜。

“窺探神座的凡人。”康斯坦丁的黃金瞳在雨幕中熊熊燃燒，通天之塔上方的紅色圓圈，像是一只憤怒的眼睛，射出一道赤紅色的光束。這光束，如同一把利刃，輕而易舉地撕開了奧丁的英靈陣列。空氣中的雨幕，在這一瞬間頓時停滯，仿佛時間都為之一頓，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真空地帶。赤紅的火流，裹挾著從虛空中生成的青銅碎刃，如同一股螺旋風暴，瘋狂地旋轉著。濤濤的江水，也被這股力量帶動，沸騰起來，向著天空中的英靈殿席卷而去，似要將那高傲的殿堂徹底淹沒。

奧丁見狀，緩緩舉起永恒之槍。他獨目中的黃金瞳，猛然變得熾烈無比，仿佛兩顆燃燒的太陽。英靈殿穹頂，降下千萬道青紫色閃電，每一道雷霆都裹挾著陣亡英靈的嘶吼，聲音凄厲而又悲壯。當槍尖與火流相撞的剎那，整個世界仿佛都為之顫抖。空間出現了玻璃裂紋般的黑色褶皺，被撕裂的維度裂縫中，涌出青銅與寒冰的碎片。這些碎片，像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使者，帶著毀滅與混亂的氣息。

“巴別塔。”奧丁看著青銅城中那座通天巨塔，聲音低沉而又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你們計劃了這么多年，還是成功了。”

青銅巨塔的塔身，忽然開始緩緩旋轉。隨著旋轉，一個巨大的煉金銘文，逐漸出現在塔身之上。康斯坦丁見狀，毫不猶豫地用手甲劃破脖頸，殷紅的龍血揮灑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血幕。緊接著，一個巨大的煉金矩陣出現在了天空之中，帶著血色的光芒，產生了無盡的威勢。在半空中傾瀉而下的江水，突然倒卷成通天水墻，數以億噸的江水，在煉金術的神奇作用下，轉化為液態金屬，凝結成遮天蔽日的青銅劍陣。劍陣中的每一把劍，都散發著冰冷的寒光，仿佛在等待著主人的命令，隨時準備沖向敵人。

“巴別塔也不過是仿品。”康斯坦丁回頭望向了身后的巨塔，聲音平靜而又帶著一絲淡淡的遺憾，“傳說中，有可以觸及到星辰的偉大造物。”

“也許那不是我們應該窺探的知識。”奧丁的披風在元素亂流中獵獵作響，如同一面黑色的旗幟。昆古尼爾開始綻放出刺破夜幕的強光，那是來自命運的審判，是這位‘神王’的權能。

英靈殿的巨門轟然洞開，門的那邊漆黑無比，像是一條通往冥界的大路。那些在神話時代隕落的君主骸骨，正在門后緩緩蘇醒。它們的眼眶里，跳動著冰藍色的復仇之火，這些火焰，仿佛是它們對這個世界的怨念，在歷經無數歲月后，終于在此刻爆發。

康斯坦丁看向了那天空中的冥界之門，開始進行詠唱。

隨著他的詠唱，青銅與火開始進行終極的煉成。當康斯坦丁展開了自己的龍翼，整個神國產生的江水都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化作了金屬元素開始共鳴。無邊的江水逐漸化作了流淌的青銅，而他，就像是這條金屬長河孕育出的君王，散發著無上的威嚴。

康斯坦丁的指尖突然刺入自己胸口，鎏金血液滴落在青銅羅盤中央。

剎那間，整座青銅城開始發出洪荒巨獸蘇醒般的轟鳴，聲音震耳欲聾。

城池內所有城墻的表面，同時浮現出《翠玉錄》原始銘文。這些銘文，像是古老的密碼，蘊含著無盡的奧秘，這是獨屬于煉金王座的密言。江水在此刻沸騰得更加劇烈，數萬噸江水被煉金矩陣解離成氫氧元素，化作纏繞在青銅巨龍周身的白熾火環。火環熊熊燃燒，將青銅巨龍映襯得更加威嚴。

“想要復現出真正的神國嗎。”奧丁冷漠地看著下方的青銅城震碎雨簾，八足天馬前蹄揚起時，江水瞬間凝結出橫跨兩岸的冰霜路徑。他身后那些半透明的英靈，突然凝實成實體，每個戰士甲胄上都浮動著盧恩符文，長矛尖端跳躍著能擊穿龍鱗的昆古尼爾的余暉。余暉閃爍，賜予了英靈們。

青銅城中央的巴別塔，終于完全啟動。每一層塔身都開始迸發出無比熾烈的金色光芒，光芒照亮了整個青銅城，也照亮了這片被戰爭籠罩的天空。康斯坦丁的身影在煉金火焰中虛化重組，當他再度凝實時，已與機械巨龍融為一體。此刻的他，仿佛成為了戰爭之神，龍吻中噴吐的，竟是融化的青銅暴雨。江面上，頓時升起千百根青銅尖刺，每一根都在生長中迸發出核爆般的閃光。閃光耀眼，將整個江面映照得如同白晝。

奧丁的獨目，突然流淌出熔巖般的金紅色，昆古尼爾槍身上的世界樹紋路，開始流動起來。那些被青銅尖刺貫穿的英靈，并未消散，反而化作蒼藍色幽火，附著在金屬表面。整片江域的青銅造物，開始反向侵蝕康斯坦丁的領域，冰霜順著火環紋路逆向蔓延。冰霜所到之處，一切都被凍結，仿佛時間都被定格。

“這么多年來，煉金術還未能精進嗎。”康斯坦丁下半身已經與那青銅巨龍融合，巨龍抬起左臂，江水忽然開始分流，在半空中繪出銜尾蛇圖騰。所有被腐蝕的青銅，突然自爆成納米級金屬粉塵，在英靈軍團中央形成無數微型煉金領域。某個披著殘破白大褂的幽魂，被粉塵沾染，竟發出卡塞爾學院裝備部一樣的狂笑。笑聲在戰場上回蕩，顯得格外詭異。

英靈殿穹頂，突然降下直徑千米的青銅巨柱，其表面布滿龍類啃噬的齒痕。這些齒痕，記錄著曾經的戰斗與歷史。奧丁的披風在狂風中化作遮天黑幕，無數裹挾著冰碴的龍卷從云層墜落。龍卷呼嘯著，帶著毀滅的力量，向著青銅城襲來。康斯坦丁操控的機械巨龍正在解體重組，每一塊飛散的青銅殘片，都鑲嵌到了漫天的青銅劍陣之中。劍身上的希伯來文，開始閃爍出各種各樣的光芒，隨即便像雨幕一般直直地刺向了遠處的英靈殿。劍陣如同一道鋼鐵洪流，向著敵人的陣地沖去。

奧丁終于投出了他的那把命運之槍——昆古尼爾。當昆古尼爾與龍爪相撞時，時間仿佛出現了千分之一秒的凝滯。命運之槍，穿透了巴別塔的煉金矩陣，那是時序的規則，它并不是在投出后會碾碎面前的一切，而是在投出的一瞬間就已經出現在了目標的心臟之中，它的任務僅僅只是順著軌跡飛行到目標位置就可以了。這把槍，仿佛代表著命運的力量，無人可以阻擋。

最鋒利的劍刃當然可以斬斷一切，但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斬斷時間，時間就在那里，不快不慢地流淌著，也不會因任何人改變。但是昆古尼爾卻在那對殘缺的龍翼前懸停了。

康斯坦丁胸前，出現了一個復雜到極點的煉金矩陣，它正將整個三維空間折疊成莫比烏斯環結構。這個矩陣，散發著神秘的光芒，仿佛蘊含著宇宙的奧秘。

青銅城中，突然傳來七重詠嘆調的和聲，像是一首葬歌，在為敵人送喪。歌聲悠揚而又悲傷，在戰場上回蕩，讓人心生寒意。

青銅巨龍的身體，開始緩慢地開合，露出下方流淌著巖漿的機械骨骼。它伸手，從背后抽出了本該是自己的頸椎的修長機械骨骼，康斯坦丁將手中的“貪婪”高高拋起，抽出的脊椎一片片分解，然后附著在“貪婪”的劍身之上。修長的劍刃，也逐漸變得更為巨大與厚重，最后，一柄近五百米長的巨大劍刃緩緩地浮現。巨龍抬起了右臂，它的手部緩緩變形，將整個“貪婪”和右臂鏈接成為了一個整體，剛剛從青銅城中鉆出的兩條青銅龍也緩緩地附著在了這把巨劍上，在劍鐔的位置，一只血紅色的豎瞳睜開，它轉動著，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天穹之上的那個身影——奧丁。

奧丁終于扯下遮住右眼的黑金眼罩，空洞的眼窩深處，浮現出諸神黃昏的倒影。倒影中，似乎預示著世界的末日與毀滅。

從英靈殿地基之中卻忽然傳來了鎖鏈崩斷的巨響，一頭巨大的、束縛在尼伯龍根深處的龍類遺骸，緩緩地站起了身。

它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仿佛代表著無數生靈內心深處最為深重的恐懼。它嘶吼著，聲音震耳欲聾，張開了已經化作骨骼的龍翼。即使渾身上下都被鐵索纏住，它也仍然咆哮著飛出了英靈殿。

若是它擁有血肉的話，那雙翅膀本來應該遮天蔽日，本來應該將目之所及的天地都變得黯淡無光。

“這樣啊。”康斯坦丁看著那幾乎遮蓋了天空的巨龍尸體，聲音平靜，但是其中終于出現了厭惡，“沒能得到祂完整的尸體制造出來的贗品嗎？”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張長著北歐人特點的面孔，“真是讓人覺得惡心又無恥啊。”

“這就是……君王嗎？”古德里安擦了擦汗，四下張望了一下才想起來路明非好像是去外山救楚子航他們了，現在學院內有戰斗力的好像就剩他們這批人了。

曼施坦因大張著嘴巴，半天才硬擠出來一句話：“梅涅克·卡塞爾作為秘黨的領袖，可以說是實至名歸。”

沒有人反駁他，大家都知道當年的“夏之哀悼”事件之中，是那位秘黨的領袖爆發出了無限接近于龍王的能力，啟動了極有可能是‘萊茵’的恐怖言靈才最終近乎擊殺了那位君王。

而那些君王，每一個都擁有他們現在看到的這樣的力量。

康斯坦丁的出手實在是太過突然，青銅城也幾乎是一瞬間出現在了學院附近，卡塞爾學院的眾人一開始本來以為君王們都是單打獨斗的——畢竟他們也沒有親眼見證過龍王級別的戰斗，除了昂熱。

“校長，雖然很不想提起你的傷心事，”曼施坦因看向了一旁的昂熱，對方此時正在注視著克羅爾塔結界上方的戰斗，“但是當時夏之哀悼的時候，君王的戰斗力究竟是什么樣的？”

昂熱收回了視線，看向了教堂上方的閣樓，深吸了一口氣，“當時的那個家伙……剛剛復蘇，他的身邊甚至都是一群死侍，完全不如眼前的這兩位，”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其實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龍王之間的戰斗力，其實也有差距？”

施耐德三人對視了一眼，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都是后混血種時代誕生的人，這里在今天之前唯一一個見識過龍王級別戰力的人說的都這么不確定，他們就更不知道了。

“我們往英靈殿移動。”昂熱下達了命令，那里是路明非戰斗的地方，雖然里面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鬼樣子，但是路明非留下的鎖鏈再加上諾瑪的戰時防御加固，現在英靈殿應該也勉強可以作為一個要塞使用了。

“校長，那我們就這么看著？”古德里安快走了兩步，來到了昂熱旁邊，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上空滾滾的長江水以及漫天的雷光和那頭大的看不到翅膀尾部的巨龍。

“現在我們只能先找到庇護所了。”昂熱笑了笑，“剛剛瓦特阿爾海姆的那群家伙還問我是否要使用煉金導彈，說有副校長的煉金矩陣兜底，起碼可以先試試。”

“您同意了？”古德里安連忙左右看了看，好在校園里沒有出現什么可疑的發射井。

昂熱搖搖頭，“怎么可能？那可是掌握青銅與火的君主，一個包著炸藥的大鐵皮怎么可能靠近得了他？”

“更何況，我們也根本就沒考慮過本土作戰的情況也就是了。”昂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