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

奧丁的昆古尼爾已經徹底折斷，小魔鬼的尸體也已經灰飛煙滅。

奧丁靠在世界樹的樹干上，看著已經完全龍化，沒有了一絲人類特征的路明非拖著秘黨的朗基努斯之槍一步一步沖自己走過來，咧開嘴笑了笑。

天空已經被他和路明非還有該死的二世黑王給打的變了顏色，紅色黑色混雜在一起，暗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傾塌隕落。

路明非看著奧丁的笑臉，心中已經完全沒有了憤怒。

他再清楚不過了，他們倆今天都得死在這，自己體內還留著一半的昆古尼爾，奧丁也因為二世黑王的死亡權柄奄奄一息。

朗基努斯槍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痕跡，若是幾個小時前剛與小魔鬼融合完畢的時候，這把槍對于他來說還是相當輕的。路明非突然想起了當年看過的那個叫《EVA》的電影，里邊得靠巨大的人形機甲才能把那個長相奇特的朗基努斯槍舉起來，他記得當年有一集就是綾波麗操縱著零號機用這把槍把盤踞在地球軌道上的那個使徒給干掉了。

還好自己手里這一把不是動漫里那個，不然以現在自己的狀態一邊要顧及著和身體里的昆古尼爾對抗，一邊還要拖著那么大一柄槍走動，想想都滑稽。路明非如是想著，也是終于一步一步走到了奧丁的身前。

兩個王者相對無言，奧丁還是咧著一張嘴，像是在嘲笑像是不屑，但是現在都不重要了，路明非盯著奧丁的那一雙黃金瞳，將朗基努斯狠狠地刺進了他的那顆心臟之中。

奧丁的黃金瞳漸漸暗淡了下去，路明非用最后的一點權柄，在精神領域中對奧丁的靈魂下達了“死亡”的命令。

做完這一切后，路明非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突然開始回憶起來，在這片戰場上有無數個他熟悉的人，昂熱、貝奧武夫、弗拉梅爾副校長、芬格爾、諾諾、愷撒、楚子航……他們屬于不同的勢力，在這終末之戰前互相算計，互相合作，只為了能夠阻止世界末日的到來，但是現在他們都躺在地面上。

奧丁這種的就是純畜生，在竊取了黑王權柄之后成為了最接近神的存在，在把秘黨和其他勢力當雜兵清了之后還順帶腳在精神領域把他們的靈魂一塊揚了，讓戰后的路明非想復活其中任何一個都做不到，而且現在看來，龍族的煉金術里邊也沒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技術。

當年奧丁誘惑自己那廢柴師兄的時候說什么來著？說只要他肯幫他參與戰爭，在戰爭結束之后能讓廢柴師兄心心念念的女孩重新活過來。

但是看來現在別說讓EVA打贏復活賽了，連在戰爭中死掉的那么多英靈，奧丁也沒法復活。

世界樹一陣顫抖，路明非勉強抬起頭看了世界樹一眼，這是他沒想到的異變，他本來以為二世黑王復活的時候把世界樹根咬斷，這個玩意已經走得很安詳了，但是這什么情況？你一棵樹也要打復活賽？好吧，也許真能打，畢竟這棵樹也不是什么路邊常見的柳樹楊樹，這玩意是世界的根基，這世界現在也沒毀滅，它復活了這也是很合理的吧?

世界樹從中間緩緩分開，一半腐朽一半生機盎然，一道鋼鐵的王座緩緩從裂縫中出現，逐漸上升到天空中，靜靜漂浮。

路明非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中又出現了一股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他站起身，開始攀爬世界樹。

不知過了多久，路明非來到了這突兀出現的鋼鐵王座前，他坐了上去，這叫鋼鐵王座還真是鋼鐵王座，一點也不軟，純粹的硬，他坐在上面，一瞬間，路明非發現自己能看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可以瞬間帶著王座出現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可以對這個世界隨意地發號施令，他可以讓撒哈拉沙漠變成雨林，可以讓北極的冰全都變成鋼鐵，可以讓大海變成陸地。

誰坐在這個王座上面，誰就是神。

但是太孤獨了呀。

他應該恨嗎？也許吧?？墒窃摵拚l呢？從最開始，在那個濱海小城的高中，自己被趙孟華當成小寫i的時候，自己該恨趙孟華嗎？在三峽的水底，諾頓沉入水中的時候，自己到底該恨誰呢？是老唐還是諾頓？在東京，在高天原，在那口深得仿佛看不見底的井里，自己該恨誰呢？赫爾佐格還是幾千年前與白色皇帝交易的伊邪那岐？在北極，在面對全世界追殺的時候，小魔鬼即將死去的時候，自己該恨誰呢？是路麟城還是奧?。?

都不是吧？最該痛恨的應該是自己吧。

他不是什么超級英雄。路明非一直這么認為，他覺得他救不了任何人，他會催眠自己覺得他們都這么牛逼轟轟怎么可能輪到我這么一個該死的衰仔去救場呢？自己只需要安心等著超人們把大魔王都解決掉，然后自己給他們遞水遞煙說一句：“歡迎回家，你們都辛苦了?！本秃昧税　?

真的好了嗎？

你不愿意當騎士，所以你的公主離你而去。

你像鴕鳥一樣把頭埋起來想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頂著，所以他們都該一個個離你而去。

你只有親手觸碰到公主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親身感受到好友們冰冷的尸體，你才能感受到鮮血的灼熱，感受到死亡的冰冷。

就如此時此刻。

所以，這灼熱的鮮血有燙傷你懦弱的內心嗎？所以，這極致的冰冷有凍結你的逃避嗎？

自己終于可以改變一切了，但是自己所熟悉的人，自己所愛的人，深愛著自己的人，已經全都為了他而倒在這個王座面前了。

自己只能孤獨地坐在王座上了，這就是所謂的‘血之哀’嗎？

這就是所謂‘權與力’的代價嗎？

正當路明非感慨萬千的時候，一個頁面突然蹦了出來，給他嚇了一跳，這個頁面純是憑空出現的，上面寫著：“恭喜您解鎖結局成就?！毕逻呥€有一個像游戲一樣跳動的向下的圖標。

悲傷的情緒突然被打斷，路明非此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從前就喜歡打星際，很久沒有接觸過這樣的，額，劇情游戲界面？現在的世界樹也上網嗎，都能根據時代給不同的使用者整點不一樣的活了？

他試探性的伸手觸摸了一下這個頁面。

下一秒，另一段文字出現在他的面前：“結局一：登臨王座者永世孤獨”。

緊接著禮花就從左右兩邊突然出現，飄揚的彩帶掛了路明非一身。

路明非：“？”

路鳴澤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哥哥，登臨王座的感覺怎么樣？”

說著，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小西服上的紅色領結，然后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了一束花，遞到了路明非面前。

“你……你沒死？”路明非呆呆地接過了花束，看著眼前跟第一次見面時候一模一樣打扮的路鳴澤。

路明非此時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有些不知道眼下是個什么情況，但這要是在做夢那可太好了，自己只需要睜開眼睛那大家直接全都打贏復活賽，全都生龍活虎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該結婚的結婚，該生娃的去生娃，該畢業的畢業，要是一覺醒來發現什么狗屁龍族血統沒了更好了，自己狗屎運被卡塞爾看中，然后熬完四年畢業回國找個好工作那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誒呀哥哥，沒有那么容易死的啦?！毙∧Ч砜粗访鞣切π?，有些感慨?！罢鏇]想到你居然能打贏奧丁，其實我一開始真覺得你打不過他，不過，你給了我個好大的驚喜啊哥哥。”

路明非臉一黑，緊接著深吸一口氣，看著路鳴澤問道：“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這個什么結局成就又是什么意思？”

“安啦哥哥。”路鳴澤擺擺手，“就是哥哥你所想的那樣?！甭辐Q澤頓了頓，看著路明非放光的眼睛，繼續道：“你現在這個時間線呢，其實是我搞出來的先行測試服啦，因為真實的世界實在是太危險了，所以我想著先讓哥哥來體驗一下，這樣哪怕之后面對更可怕的對手起碼有個心理準備?！?

隨著路鳴澤的講述，原本一臉感動的路明非臉色變得越來越古怪：“什么叫真實的世界更加危險？”

路鳴澤用手扶了扶額頭，道：“就是我給你創造的這個一周目只是真實世界中超凡力量的一部分，哥哥你難道完全沒有思考過為什么大家一個個聽起來牛逼轟轟，為什么一到實戰表現各有各的拉胯嗎？”

路明非點了點頭，其實有時候他真覺得三度暴血殺龍王這事挺抽象的，就算耶夢加得再怎么菜，肯定不至于直接被就那么捅死，想到這里，路明非的眸子還是不由自主地暗了暗。

師兄啊師兄，你到底當時有多大的決心才能刺出那一刀呢？

夏彌啊夏彌，龍類到底是個唯心的種族，否則，為什么一定要死呢？

“好啦好啦哥哥，別悲春傷秋了，馬上你就能開個二周目給你所有的親朋好友安排個happy end了，再大的矛盾人活著總能解決，再說不開的話，只要人活著，總有說開的一天?！甭辐Q澤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路明非抬頭看了看小魔鬼，像呆子一樣笑了兩聲。

是啊。

只要人活著，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但是哥哥，不可能讓你帶著這里的記憶去玩二周目哦。”路鳴澤突然破壞氣氛地搓了搓手，一臉壞笑地看著路明非。

“什么叫我不能帶著一周目的經驗去玩二周目？！”路明非直接愣住，“我的滿級號要被封號了？”

“可以這么理解啦哥哥?！毙∧Ч碚f著：“在看你一周目撕心裂肺的同時，我玩了未來任天堂的一款游戲，是塞爾達傳說系列的續集，叫曠野之息。這玩意好像是2018年才出。”

路明非黑著臉，直接回懟道：“誰在乎你玩了什么游戲，況且就按這個時間線來看，離它推出也還有6年?！?

“No，No，No。哥哥，你先別急，我覺得這個游戲有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小魔鬼壞笑著說道：“主角從復活點醒過來的時候，以前的記憶全都忘光光了哦，但是他有個小道具，里邊存放著他和女主角一起拍的照片，只要重新回到當時拍照的地點，就能想起來對應的記憶哦。”

“我能拒絕你這個傻缺提議嗎？”路明非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路鳴澤：“你自己都說真實的世界全都是一群真正的戰力逆天的家伙，你還不讓我帶記憶回去，那我不是純是去送的嗎？”

突然，路明非像頓悟了一樣，緊張地看著路鳴澤：“你的意思不會是，我在這里得到的一切，回到現實之后就全都歸零了吧？”

路鳴澤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后在路明非徹底破防之前補充了一句：“也不是完全歸零，哥哥你在這里進行尼伯龍根計劃之后的身體強度還是能帶回去的，復蘇那個言靈也是能帶回去的，算是新手大禮包吧。”

“你瑪了個……”

“還有哦哥哥。”路鳴澤強行打斷了路明非的技能釋放：“你還可以挑一個現實世界的真實強度的言靈帶回去，肯定比這個世界的言靈都強不少?！?

“那還行……那我能帶回去哪個？”路明非問道。

“哥哥你自己挑咯，喏，言靈序列表。”路鳴澤隨手調出來一個界面，給路明非看。

“我請問你這個君焰威力將加強，領域將能達到至少半徑30米并能夠使火焰實體具象化，將視使用者血統賦予火焰一定自主意識是什么意思？”

“我請問你這個審判將能施加在無生命物體并將所有因審判而死亡的一切物體轉化為神侍，且在領域釋放期間能夠短暫召喚造物視使用者想象力決定具體形態是什么意思？”

“我請問你這個天地為爐能夠將一切領域內物體賦予生命與煉金科技，并且在領域維持期間內，一切附加煉金科技或金屬類物體全部對釋放者無效是什么意思？”

“我請問你這個……”

短短的幾分鐘，路明非已經完全麻木了，這給我干哪來了，這還是我原來熟悉的言靈嗎？

但是緊接著，路明非就選擇了自己要帶回去的言靈，他回憶了一下，第一個BOSS是老唐，第二個BOSS是小龍女，第三個BOSS是赫爾佐格，第四個BOSS是奧丁和黑王。

他看到了加強版的黑日。

“黑日將不再有背后的弱點，形成的位置將位于釋放者的上方?！銓⒗斫馓柍绨輳暮味鴣??！睕]有具體的解釋，就只有這樣的一句話。

路明非看了一眼小魔鬼，說道：“你其實就是想讓我選黑日帶回去是吧？”

路鳴澤立馬雙手舉過頭頂：“青天大人明鑒啊，小的可從來沒有想要算計青天老爺的心思，這都是您自己的決定啊，您要是想選別的不也是完全可以的嗎？比如說可以反復使用不炸自己的萊茵……”

“放屁?！甭访鞣橇R了一句：“其他都有解釋怎么加強的，哪怕是那些滅世言靈也都或多或少加強了點發動當時的威力，就黑日給我來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好吧好吧?！甭辐Q澤撇了撇嘴，：“被哥哥你看出來了，但是相信我，如果帶了黑日的話你絕對不會失望的。”

“其實你也可以帶個審判回去的，到時候去打該死的白王的時候哥哥你直接神兵天降，和你的小公主一起兩發審判把白王切成餃子餡，那多帥啊?！甭辐Q澤挑挑眉毛。

“還是黑日吧，我后來聽校長說，當初面對尸守群的時候上一代日本的‘皇’可跟天神下凡一樣，而且看真實世界的言靈強度，恐怕到時候打老唐還是得跟他用黑日爆了?！甭访鞣敲掳停骸皩Ω吨Z頓這種的，還是得用暴力把他腦袋摁在地上他才愿意跟你好好說話?！?

路鳴澤摸了摸路明非的腦袋：“安啦哥哥，你選的言靈會是獨一無二的，而且時間差不多咯，我的一周目世界也撐不住了?！?

路明非打開路鳴澤的手：“沒大沒小。”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說我的記憶會怎么樣？”

“哦，這個呀，差點忘記了?！甭辐Q澤隨手在路明非手臂上畫了一個圓形。

路明非低頭看了看，一個紅色的圓形圖案出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然后逐漸消失在皮膚下。

路明非剛想問一下路鳴澤這玩意是什么意思他該怎么用，就發現世界已經開始坍塌了，路鳴澤的聲音從高處遠遠地傳來：“當來到回憶之地時，刻印會發熱，用手蓋住發熱的地方，就能想起從前的記憶……”

但是已經看不到小魔鬼的身影了，路明非想沖他擺擺手都不知道路鳴澤能不能看見。

二周目嗎？真好啊……

你們這一次，可都別死了啊，我這人真的挺倒霉的，朋友很少，就你們幾個。

……

夏天。

蟬鳴聲中，頂著個雞窩頭的男孩從床上坐了起來，剛剛好像做了個挺長的夢，但是具體夢見什么了卻完全忘記了，只記得什么刻印，什么回憶之類的，總之沒夢到陳雯雯。

電腦開著，上面是剛打開的星際爭霸界面，QQ也在發出“滴滴”聲，好像是有人在給自己發消息。

路明非穿上拖鞋，下床準備開門的時候，突然左臂一陣發熱，他愣了一下，看著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有一團光芒亮起。

他伸手輕輕按住左臂出現的紅色圖案，回憶像海浪一樣襲來，包裹、吞噬了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