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顏色往往意味著不祥，在以前的時候，用黑灰色建造宮殿無異于是詛咒。

但是現在這里就有這么一座由火山巖構筑而成的龐大宮殿，沒人知道它是什么時候出現的，也沒人知道它是怎么被建造出來的，這個怪異的造型簡直就像是從不知道哪里直接拖了一座火山前來，然后讓它噴發之后冷卻凝結而成的一個自然奇觀。

一個穿著旅游鞋和T恤的男孩站在一面鏡子前，周圍的火山巖像是有生命一樣，緩緩地有規律地律動著，就像是人體的肌肉隨著人的呼吸而運動。

“你覺得這樣真的能成功么？”清冷的女聲在他身后響起，“這似乎就是以前典籍上說的所謂旁門左道吧？”

男孩轉過身，略微有些失笑，“從來都沒有什么所謂的旁門左道，只有證明了這樣的方法行不通才會說這個方法錯誤，我們已經離開那里太久了，而且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之下，也沒有什么時間來確定當年那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身后的女子僅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轉過了眸子，不遠處，一個被貼了十幾張符紙的人靜靜地躺在一個巨大的石臺上，他的腹中不斷氤氳出紫色的光芒。

“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

少年伸手輕輕地摸著鏡子上緩緩閃爍著光芒的紫色寶石，滿意地笑了笑，“其實嚴格來說我在得到對應的力量之前并不清楚這些東西都代表了什么，而且我并不是在披荊斬棘地開辟一條新道路，而是在前人沒有走完的路程上繼續走了下去，只不過比他們走得更遠罷了。”

女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鏡子，不置可否。

“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她重復了一遍。

“就現在吧。”少年聳了聳肩，“免得夜長夢多。”

隨即，他黑色的瞳孔中逐漸出現了一抹金色，但是和楚子航那種熾烈狂暴的黃金瞳不同，少年的黃金瞳顯得相當地平和，并且看起來暗淡了許多。

隨著晦澀古怪的音節響起，一道道深紅色的脈絡出現在了周圍的巖壁上，它們不斷地從石臺上出現、延伸，像是蛛網一樣開始遍布周圍的一切。

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從安靜的睡眠中蘇醒并且開始跑動一樣，巖壁的運動開始逐漸加快，與那些宛如血管一樣的脈絡同時出現的還有散發著神圣的金色光芒的煉金矩陣紋路，石臺正對著的棚頂處，一個緩慢轉動的煉金矩陣出現，在石臺之下，深紅色的脈絡也開始有規律地開始聚攏。

這是一個絕對震撼人心的場面，神圣的金色光芒與妖異的深紅色法陣相輝映著，金色的符文與深紅的脈絡不斷交融，躺在石臺上的人身上的符文也開始發出光芒，漸漸地，那人腹中的紫色光芒像是被激活了一樣，與周圍的一切開始同頻共振，一道道強大的元素沖擊有規律地發散出去。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想法的？”女子雙手交握，一股股“靈”開始向她匯聚，然后呈百川入海的態勢緩緩地注入到了兩個煉金矩陣之中。

“我不知道啊。”少年笑了一聲，汗珠從他的臉上緩緩落下，他也沒有伸手去擦，反而是重復了一遍，“我真不是拿你尋開心，之前典籍上根本沒跟我說還能這么做，我也是那天得手之后，感受到了昆侖鏡的召喚。”

“召喚？”女子皺了皺眉，“你自己不覺得好笑么？那樣的神器居然會召喚你這樣的人？”

“很傷自尊啊。”少年挑了挑眉毛，空間內的元素終于開始狂暴起來，它們飛速地旋轉、聚合，然后瘋狂地注入進了緩緩從男子身體中脫離出的紫色晶石之中。

女子看著那些強大的元素聚攏在一起，就像是教科書上說的那種星球的起源一樣，以一個星核為主體然后緩緩地聚攏并且最終像是復制一樣緩緩構建出一個和“悖謬”一模一樣的紫色晶體。

“逆天而行。”

少年卻不以為意，雙手抱在了腦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兩下，咧嘴笑笑：“從知道我要做什么開始，這四個字就一直被你掛在嘴邊，其實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真的覺得這是在逆天而行，不然你為什么不阻止我？”

女子沒有回答。

“讓我猜猜……難不成是在可憐我？”少年挑了挑眉毛，“覺得我一出生就不被人待見，樣樣都不如別人，所以你才覺得我走這樣的“悖謬之路”其實也只是在自救還是覺得我最后根本做不成什么事情……”

“你不怕白義晨的報復么？”女子移開了視線，她知道自己現在根本阻止不了眼前這個家伙的計劃，甚至她現在也沒什么辦法或者說沒什么能力去阻止了。

他的進步比她想象的要快很多倍，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只是個被丟在蒼梧館里面天天傻樂的小屁孩，短短幾年之間居然就變成了一個敢復制權柄窺探創世之秘的膽大包天之徒。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阻止眼前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根本就沒有任何要阻止他的“意愿”，雖然她本來不應該有什么自主意志。畢竟她只是個“程序”而已。

“我就是在等著他來。”少年語出驚人。

“你瘋了！”女子立刻轉頭，眼神如冰。

少年嘴里突然叼上了一支不知道從哪拔下來的狗尾巴草，但是女子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對于眼前這個家伙，要是不從什么地方裝個逼他是不會舒服的。

“別那么緊張……我就是在這里等著他來，把他的好兄弟還給他，但是“悖謬”不能給他，因為按照我的計劃，幽冥府君即將出現，“悖謬”是專屬于他的力量，但是要是他們兩個中有一個人得到了完整的力量，那對于我而言都絕對不算是什么好事。”少年叼著狗尾巴草的嘴巴根本不停，緊接著又隨手掏出來了一個斗笠扣在了頭上，興奮地沖一旁的女子招了招手，“你快過來看看，我現在像日本浪人一些，還是像四十八歲的劉邦？”

女子不想理他，她不太理解日本浪人和四十八歲的劉邦是什么比喻，又有什么奇怪的共同點，但是她覺得這家伙絕對是何振東版項羽看多了。

“乒！”一聲極其清脆的聲音傳來，就像是玉石破裂的聲音一樣。

“你做什么？不對……你是怎么做到的？”女子轉頭看過去，眸子中滿是不可思議。

少年看了看手中的長劍，又看了一眼震驚的女人，搖了搖頭，隨后把分成兩塊的“悖謬”撿起來，然后揭開了貼在石臺上懸浮著的男子身上的符咒。

他將其中半塊放在了男子身上，笑了一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東西算是小爺我賞你們的。”

隨后，他揮手，昆侖鏡就徑直地飛到了他的手中，上面那個晶瑩剔透與原先“悖謬”一模一樣的晶體緩緩地被鏡子上的紫色寶石吸收，昆侖鏡緊接著發出了一陣悠長的嗡鳴聲，隨即歸于沉寂。

“真是貪得無厭。”少年罵了一句。

“剩的那個部分，你準備怎么辦？”女子看了一眼他手中沒有收起的半塊“悖謬”出聲問道。

“當然是還給幽冥府君，難不成你還想拿走？我可沒有想要吞掉這個玩意，這東西因果太大，還是還給他的主人好了。”少年笑笑，“他們誰都不能拿到完整的“悖謬”這樣才符合陰陽平衡，否則我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功虧一簣。”

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準備怎么交給他們？”

少年伸手輕輕在昆侖鏡上一抹，“當然是交給守關的BOSS比較好，就像我們平時玩游戲一樣，勇士們總是要一關關打敗BOSS才能得到獎勵啊。”

一道傳送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兩人面前，少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好了，尊貴的女士，我們該走了，算算時間，白先生應該就快過來接他的朋友和戰利品了，雖然我一直很期待和他交手，但是肯定不是在今天……更何況我也沒有做好準備，你知道的，我的戰斗力一般來源于煉金矩陣。”

說罷，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傳送門中，這方空間之內再次歸于了平靜，火山巖仍然在有規律地運動著，仿佛兩人從未來過一樣。

……

第二天，安德魯宿醉未醒就被興沖沖的副校長電話叫醒，參觀學院的特色項目廣播體操，據稱這是副校長在中國抗擊日本期間學到的先進經驗，這所學院近十年來的中文教育也出自副校長的提案。

第三天的節目是參觀學院的“三好學生”授獎儀式，自然也是中式教育傳統，場面嚴肅又不失活潑，但在結尾的時候安德魯才發現本年度“三好學生”獲得者是他的調查對象楚子航……

第四天的節目是參觀女生的深水合格證考試。安德魯不得不按照副校長的好意安排換上泳褲，和副校長一起坐在泳池邊的躺椅上，一邊喝著加冰的二鍋頭，一邊欣賞穿著白色比基尼泳裝的女生們魚躍入水，藕一樣的手臂起落，破開一池清水。

“好看吧？”副校長眉飛色舞，壓低了聲音，“我就覺得我們學院的女生身材好！”

安德魯的整個人生觀在連續幾日里接近崩塌，他不知道家族多年來的投資在這個學院里到底養了些什么人，不是科學界的里程碑式人物么？不是神秘學領域的泰山北斗么？不是鋼鐵般意志的執行部專員么？這本該是混血種都仰慕的神圣學術殿堂，可是除了風騷霸權的校長，還有更風騷而且猥瑣的副校長！

他以極其悲憤的心情在第四日晚上給羅馬的弗羅斯特·加圖索打去了電話。

夜深人靜，守夜人在鐘樓上的小閣樓里還亮著燈。

“劣跡斑斑！劣跡斑斑啊！”副校長拍打著手中的材料，痛心疾首，“我說老友，難怪你被調查，你擔任校長的這段時間里的所做所為只能說是無法無天好么？”

“作為副校長，每月薪水照領不誤，但只是躲在閣樓里喝酒看成人雜志的猥瑣大叔沒資格說這話吧？”昂熱眉梢下塌，有點沒精打采的。守夜人手里的那份材料是校董會出具的正式彈劾文件，條理清晰，證據確鑿。這次調查團似乎是來真的，第四天后，安德魯忽然強硬起來，冷厲地拒絕了副校長所有活動安排，之后公開放出了這份文件。

“其他都好說，什么‘對年輕漂亮的女生更加關照’，我都幫你解釋過了……只是楚子航這件事……”守夜人撓頭。

“喂喂，你怎么解釋的？”昂熱沒來由地有點緊張。

“我說你年紀大了生活沒什么樂趣，跟年輕女孩多接觸接觸對你的心血管有好處，無傷大雅。而且你對路明非這種小男生也很關照，所以看不出你有非分之想……”

“喂！你才是校董會派來黑我的吧？”

“那些先揭過，我們來說楚子航。他現在是你的要害，而你又決定保他。別小看這個調查團，雖然安德魯是個廢物，但弗羅斯特一定在背后遙控。短暫的混亂后他們重整起來了，發起了進攻，在所有院系主任面前，把火力集中到楚子航身上去。院系主任們是這所學院的核心力量，他們如果認為你不適合繼續當校長，你才會真正被開除出局。他們不會介意你的生活不檢點……”

“喂！我沒有不檢點好么？”昂熱聲辯。

“說了那些都是小事嘛！先揭過！”副校長顯得氣度很大，“但是院系主任們會介意你把危險的血統引入校園，這是你的致命傷。他們已經決定為此舉辦一場校內聽證會，名為聽證會其實是審判你的法庭，代你受審的則是楚子航。你和他現在捆在一起了，他掛掉了，你也跟著掛掉。陪審團是所有終身教授，法官是所羅門王，他是教授中的領袖。”

“我們可以給楚子航派律師么？”

“有我呢！你可靠的老友！我會代表學院的管理者團隊痛批調查團，看我盛大的表演！”

昂熱瞥了他一眼，“看著很可疑……”

“總之我是你現在唯一可以派出去的律師……或者打手，要聽聽律師的專業建議么？”副校長像個資深訟棍那樣蹺起二郎腿，吞云吐霧。

“好啊，”昂熱聳聳肩，“為了贏得這場審判，我們應該做什么準備？”

副校長伸掌為手刀，往下狠狠一剁，“當然是消滅證據！”

“你簡直毫無道德感……不過我喜歡，好，我們來談如何銷毀證據。”昂熱點頭。

“消滅證據還有更加專業的人士！”副校長擊掌，高喊，“進來！”

門開了，昂熱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打量那張滿是敗狗笑容的臉，“芬格爾？你難道不是已經畢業了么？你難道不是已經被外派為執行部專員了么？為什么會在這里？”

“為校長服務！”芬格爾點頭哈腰。

“我們學院最出色的新聞專家，雖然成績差了一點。”副校長大力拍著芬格爾的肩膀，“對于贏得這場審判，他已經有了初步方案。”

“他是個學生！介入這種事會讓他了解到太多他不該了解的！”昂熱語氣森冷，“了解得太多的人在我們中往往不是活得最長的！”

“要信任我們的年輕人啊！”副校長摟著芬格爾的脖子，“就像你選中路明非那樣，芬格爾是我選中的人。別太詫異，你想想校內討論區的名字。”

昂熱記起來了，那個討論區叫……“守夜人討論區”。

如此一切都好解釋了。這個名字并不僅僅是學生們表達對副校長的尊重，而是此人根本就是幕后黑手。他在閣樓里喝酒看美女雜志之余，還在學生中不遺余力地培養自己的勢力。他掌握著“新聞部”這個厚顏無恥的狗仔團，敢于把昂熱的公務旅行賬單和院系主任的初戀女友照片都公布上網，最后這個校園里幾乎沒有人敢輕易得罪新聞部。

昂熱克制著向這倆家伙投擲桌椅的沖動，“好吧，芬格爾，你能保密么？你有什么條件么？”

“求畢業。”芬格爾立正。

“你是……2001級的學生吧？還沒畢業？”昂熱吃了一驚，在他沒有關注的角落里，居然還殘留著這么一根廢柴。

“校長我被你說中了傷心事……”

“好。成交，如果聽證會后楚子航能保留學籍，你將在學年結束時畢業。”昂熱嘆了口氣，“怎么可能呢？你當初是我們寄予厚望的‘A’級啊！”

“現在是‘G’級……”難得芬格爾也知道羞赧。

“還有……這么低的級別么？”昂熱再次震驚。

“他們為我新設的……因為又降級了。”

昂熱搖頭，“好吧，大概副校長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了。我知道我們有很多遮掩不住的證據，說說你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