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了。

周圍漆黑一片，這是一座原始森林，在深夜中甚至連蟲鳴都幾乎聽不見。

踉踉蹌蹌地徒步穿過了一大片樺樹林后，他望向天空，卻根本看不見可以辨別方向的月亮。

周圍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只有她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和腳步聲。

長時間在黑暗中的行走讓他漸漸適應了黑暗，這對于他而言是個好事。

他辨別了一下方向，但是很快就放棄了，因為四周都是一樣的樹，沒有任何一點光源。

一個小時前他還嘗試過潤濕手指來感受風吹的方向，結果發(fā)現(xiàn)這座森林之中根本沒有什么風，有的只是氤氳的林霧。

“總能走出去的，”他對自己說，“不管那么多了，就沖一個方向走吧。”

他打定主意，接著一腳深一腳淺的向前方走去，并且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他的運氣不錯，那些大型的夜行捕食者并沒有出現(xiàn)，可能是白天有不長眼的獵物撞到了他們的面前，因此才吃飽喝足決定給自己放一天假。

地面上他也不知道到底堆疊了多少層，像這樣的原始森林之中，厚厚的落葉哪怕是冬天結束也不會完全被分解，再加之濕潤的天氣，鞋子上已經(jīng)全都是爛泥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見前方好像有一點點亮光，忽閃忽閃的，像是巡林員的手電筒，是金黃色的光芒。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快步?jīng)_那邊走去，但是他沒有著急呼喊，估算了一下距離，感覺應該也就是三四百米，為了不引來不必要的野獸，他保持著安靜，盡可能快地靠近光源。

近了，還剩兩百五十米，兩百米……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正在快速地跳動，簡直像是要跳出來一樣，腎上腺素飆升。

那個護林員好像也看見了他，那燈光也開始忽閃忽閃地沖他靠近。

就在他翻過一個小山丘之后，他卻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燈光不見了，周圍還是那樣的寂靜，一切都像是他的幻覺一樣。

他愣在了原地，忽然感覺渾身開始發(fā)冷。

他不是沒讀過書，恰恰相反，他相當博學多識，他知道人在極限情況下可能會出現(xiàn)幻覺，以前有許多死在了探索道路上的探險家，根據(jù)他們的日記許多人都能發(fā)現(xiàn)他們疑似是發(fā)現(xiàn)了救援人員，然后在尋找救援人員的路途中死亡的。一開始很多人認為是靈異事件，但是后來就有科學家發(fā)表文章說明這一切不過是幻覺而已，他們看到的都是瀕死出現(xiàn)的幻影，而不是真的有一個人在那里沖他們招手。

就在他的心情漸漸低落下去的時候，他的面前忽然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很輕很輕，但是在寂靜的環(huán)境中相當明顯。

那是作戰(zhàn)靴踩碎干燥落葉的聲音，那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天籟一樣美妙。

那不是幻覺，而是真的有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我在這兒！”他大喊道，沖剛剛聲音來源的方向。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前方的黑影之中忽然有個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我沒有武器，我只是迷路了！”他接著喊道，并且將雙手高舉，以便對方意識到自己沒有威脅，也不是什么偷獵分子，只是來這里徒步而不小心迷失的旅人。

那個人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道光芒照了過來。

他立馬沖那個光源跑了過去，那個光源很近，他很確信那個人聽到了他的話。

突然，他的腳步放慢了，最終緩緩地停止。

那個人站在樹后，只露出了半張臉，像是一個幽靈一樣靜靜地盯著他。

他忽然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那個光源的位置不對。

不是工人頭頂探照燈的位置，也不是護林員手持手電筒的位置。

那個位置很奇怪……

像是，像是……

眼睛的位置。

一只發(fā)著光的眼睛。

一股恐懼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周圍的森林仿佛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深海，而他是那個不會游泳的人，此時的海水已經(jīng)淹沒到了他的下巴。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地走向了那個人，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那個人他很熟悉。

近了，更近了。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了那個人發(fā)光的眼睛上。

終于，他借著微光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那張臉他太熟悉了。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他們一起相伴了十年。

他們本來約好要過好日子的。

那個人動了一下，伸手抓住了樹干，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眼睛瞬間瞪大，心臟仿佛被一只手給直接狠狠地捏住，一股涼意直沖天靈蓋。

這是個只有半張臉，不，只有半個身子的人。

那個人將那半張臉湊到了他的面前，稀疏帶血的牙齒中間吐出了幾個音節(jié)：“吧，喔，包……湊。”

他終于止住了顫抖的身子，他看著那只發(fā)著光的，淌著鮮血的眼睛，張了張干燥開裂的嘴唇。

“老……老白……”他說。

路明非換了個酒店。

他今早準備做任務總結陳述。

其實昨天晚上他是在做心理斗爭，他也不知道這個任務算完成了還是沒完成。

任務目標吧……死倒是死了，但是死了一半，另一半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昨晚他還是跟EVA上報任務確認失敗。

但是由于情況太過特殊，他申請了延后報告。

就在剛剛，他已經(jīng)完成了這次的任務報告，具體的前因后果已經(jīng)完整地標注在了報告之中。

而這也成為了他出道以來第一個被確認為失敗的任務。

校長相當重視路明非的任務報告，因為能讓強大到擊殺龍王級別目標的S級專員鎩羽而歸的目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目標了，必須出重拳。

但是讀完報告之后昂熱就直接傻眼了。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路明非其實面對的是一個前所未見的逆天精神影響類言靈而被影響了神智，但是路明非堅持自己的任務報告，并且讓諾瑪調出了當?shù)鼐介_具的卷宗。

說實話，那些警察剛到現(xiàn)場的時候感覺天都要塌了。

白義晨的尸體已經(jīng)被燒焦了，但是還是能明顯看見這只是一半的尸體，而且致死原因絕對不是什么火災或者爆炸。

因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爆炸很明顯不會把人從中間豎著炸開。

雖然尸體已經(jīng)模糊不清，但是根據(jù)基本的刑偵素養(yǎng)，警察們還是最終確定了這是一個相當變態(tài)的殺手制造的經(jīng)濟仇殺。

根據(jù)死者身份辨認，他是發(fā)生爆炸公司的老板之一，這么說其實不大準確，在之前他的合作伙伴已經(jīng)撤資，他現(xiàn)在是這所公司唯一的百分百控股人。

而這樣慘烈的殺人方式，警察除了仇殺就只剩下變態(tài)殺人樂趣這一種可能了。

但是如果只是變態(tài)，殺手也沒必要在這里再安個炸彈來毀尸滅跡。

本來警方是準備安排白義晨的親屬來認領尸體的，但是卻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樣都無法聯(lián)系到他的親屬，無奈之下，只能安排屬地警方前往家中尋找。

這一系列的事情總算是說服了昂熱，昂熱漸漸相信了路明非的說法。

但是無論如何一個只剩下右半身的怪物走到哪里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而眼下一無所獲的情況很明顯不正常。

因此這份報告也終于被捅到了校董會面前。

這些巨頭們再一次聚集到了這張會議桌前，因為這一次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甚至有可能成為真正末日的開幕戲，這對于所有混血種家族而言都是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事件。

在諾瑪結束任務報告以及警方案件卷宗講解后，大廳中難得地沉默了下來。

良久，弗羅斯特終于搖響了鈴鐺。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我認為，雖然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我們的預期，但是我認為當務之急是先確定這個家伙的位置……然后立即派遣執(zhí)行部精銳成員執(zhí)行殲滅任務！”弗羅斯特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是能擊殺龍王級目標的S級專員都無法完成消滅的話，我建議直接將目標作為次代種及以上的極危程度來進行重視。”

大部分校董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甚至連一貫愛嗆兩句弗羅斯特的昂熱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臉色相當嚴肅地抽著一支雪茄。往常對于這樣嚴肅的場合……好吧，其實自從昂熱成為秘黨領袖之后，這樣的場合之下也沒有什么正經(jīng)嚴肅的時候了，因為他根本不像以前的那些長老們拿捏著一副長者的架子，反而更像是一個有著老年人軀殼的年輕人。

“現(xiàn)在我們的執(zhí)行部任務完成情況怎么樣？”弗羅斯特看向了昂熱，其實對于校董會而言，執(zhí)行部很少有任務是直接由他們下達，大多數(shù)都是由卡塞爾學院的執(zhí)行部總部來發(fā)布相應的探查或者是殲滅任務，這一點其實和以前的秘黨也沒什么區(qū)別。從前秘黨的暴力機關行動隊也是掌握在貝奧武夫家族手里的，大多數(shù)的行動并不會真的事事經(jīng)過長老會，因此現(xiàn)在執(zhí)行部到底是個什么成分弗羅斯特和大部分的校董還真不知道。

“之前發(fā)現(xiàn)這個名字叫做“龍門”的藥劑之后，我們就安排執(zhí)行部的小隊前往消滅或者是控制住注射過藥劑的人。”昂熱說，“截至目前，任務失敗或者是未完成的僅占百分之十五左右……雖然這個比例不小，但是因為這次任務的特殊原因，其實已經(jīng)是一個相當小的數(shù)字了。”

“那現(xiàn)在執(zhí)行部還有多少人可以用？”弗羅斯特問。

“現(xiàn)在的話……”昂熱想了想，“之前任務失敗或者是任務未完成過的小組已經(jīng)加派了人手，本來這次任務就因為量實在是太大，所以我們也組建了學生小隊，目前來看，雖然很多學生小隊未能完成任務，但是從戰(zhàn)場報告來看，他們也都是完全合格的戰(zhàn)士。所以，你現(xiàn)在問的是算上學生們的執(zhí)行部專員數(shù)量還是不算的？”

“學生們怎么可能和那些執(zhí)行部的家伙比？”弗羅斯特靠在了椅背上，“學生們只有畢業(yè)之后才能進入執(zhí)行部，甚至還必須是相當優(yōu)秀的那種才能進入執(zhí)行部出任務……我甚至從一開始就反對由學生組成臨時小隊，從你們十年前提出這一點的時候我就反對。”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將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你們還記得上一次學生組成任務小隊執(zhí)行重要任務的結果。”

忽然，兩陣搖鈴聲同時響起，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年人和洛朗女爵一同搖響了面前的鈴鐺。

兩人對視一眼，老人微微笑了一下，“女士優(yōu)先，還請洛朗女士先說吧。”

洛朗女爵點了點頭，并未做任何過多的客氣，直接開口道：“弗羅斯特先生，我認為結論還是不能太過武斷。”她看了一眼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昂熱，“經(jīng)過逐日計劃、夔門計劃和青銅計劃，你應該看到了學生們表現(xiàn)出來的強大能力，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jīng)在事實上比執(zhí)行部的專員們更強大。”

“我的意見和洛朗女士完全一致，她的觀點就是我想說的。”老人點了點頭，“弗羅斯特，我們畢竟已經(jīng)很老了，甚至半只腳都已經(jīng)踏進了棺材里，就等著有人把我們踹進去然后蓋上蓋子。雖然我們的也蒙受過慘痛的損失，但是在秘黨的歷史上，比這更大的損失我們也不是沒有過……所以為什么不相信一下孩子們呢？”

緊接著，他轉頭看向了昂熱，“昂熱校長，我想看看孩子們交上來的任務報告……那位S級的報告我已經(jīng)看過了，確實是……非常難以置信，面對那樣的情況，我們沒人說一定能比他處理得更好。”

“還有沒有其他人，比如說那些A級以及超A級的學生的表現(xiàn)？”他說。

昂熱拍了拍手，一束光芒從天花板上投落了下來，藍色的光影逐漸凝聚為一個溫婉的少女形象。

“上午好，校長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EVA，把楚子航、愷撒·加圖索、蘭斯洛特、蘇茜、零還有沃爾特兄弟以及大科維奇的任務數(shù)據(jù)調出來。”昂熱說。

“如您所愿。”

緊接著，每一位校董面前都出現(xiàn)了一摞由光影構成的文件，上面的文字相當密集，甚至還夾雜著許多的圖片。

這些任務報告大部分都是學生在確認任務完成后自己寫出來的主觀判斷，其中真正有價值的主要是現(xiàn)場的照片之類的圖片。

以諾瑪?shù)臋嘞捱€做不到全世界在每個行動小組身邊安一個監(jiān)控，但是EVA可以做到，因為她的出現(xiàn)就是意味著戰(zhàn)爭開始，那么這個時候，情報就是最重要的，她甚至可以直接觀察到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里的信息，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你們讓愷撒帶兩個B級的學員去處理一個B+級別的死侍？！”弗羅斯特幾乎是立刻拍案而起，怒目圓瞪地看向了昂熱，“你知不知道那種級別的死侍必須出動十人以上的小隊進行圍剿來確保萬無一失？”

昂熱聳了聳肩，“那又怎么樣？我們的學生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天才，你可別忘了弗羅斯特，愷撒幾個月前在學院保衛(wèi)戰(zhàn)上可是在楚子航之后硬抗了次代種級別龍軀的敵人幾分鐘，僅僅是憑借“鐮鼬”和兩把沙漠之鷹還有一把獵刀。”

“說到這個！”弗羅斯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沒有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比如外山上那個半徑幾十米的大坑還有周圍樹木高溫碳化的原因，還有陳墨瞳為什么沒受什么傷？”

“我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會議上要求徹查外山戰(zhàn)場的情況，為什么一直受到如此巨大的阻力？”

“楚子航的血統(tǒng)……你真覺得沒問題？昂熱，你可別忘了，當時學生們入學可都是簽了亞伯拉罕血統(tǒng)契的，龍血比例超過百分之五十，那可就是有墮落為死侍的風險！”弗羅斯特憤怒地說。

“哦。”昂熱看起來相當不在意弗羅斯特的說法，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任務報告，“不管你怎么說，愷撒都已經(jīng)出色地完成了學院交給的任務，從哪個角度上來看他都已經(jīng)是一個合格的戰(zhàn)士了，我作為校長很為他驕傲……至于你說的外山戰(zhàn)場事件，我記得我戰(zhàn)爭剛結束的時候我就提交了一份報告，但是你總說我給出的理由不明確，但是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看過那份報告，我認為沒什么問題。”

大部分校董都點了點頭，畢竟那樣的言靈如果要釋放的話，只能是次代種級別的目標全力釋放想要和對手同歸于盡的情況，而很明顯，結果就是楚子航和愷撒僥幸活了下來，而那個次代種則是死在了自己的言靈效果之中。

“好了，好了。”那個老人無奈地揮了揮手，“不要再吵了。弗羅斯特，昂熱說得沒錯，愷撒既然已經(jīng)選擇了加入學院，那么就說明他已經(jīng)認可了自己預備戰(zhàn)士的身份，那么作為戰(zhàn)士就應該在戰(zhàn)場上進行歷練……你還記得行動隊嗎？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比那時候強太多了。”

“那么我們還是看一下眼前的這個事件吧。”又有一個校董出來打圓場，“S級專員都無法解決的怪物，我完全同意弗羅斯特閣下的意見，這樣的怪物必須集中力量一舉消滅。”

一個少女輕輕搖了搖鈴鐺，“那么我們現(xiàn)在還能調動多少人手——我是說算上學生們的話。”

“最多不會超過兩百人，而且這兩百人甚至還不可能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任務上，因為根據(jù)路明非的描述，那個家伙根本就好像沒有生命這樣的東西，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難以追蹤，最終導致了任務失敗，夏綠蒂，你懂我的意思嗎？”昂熱說。

“那么，我們派遣二十人的行動組前往中國？”少女想了想，最后說道，“根據(jù)報告情況來看，好像那個怪物并沒有展現(xiàn)出攻擊性，起碼路明非現(xiàn)在身處的城市中沒有任何新的命案出現(xiàn)，是否意味著它本質上和死侍有區(qū)別……比如有意識之類的原因？”

話音剛落，剛剛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EVA卻忽然開口道：“最新消息……S級專員路明非所在位置出現(xiàn)多起命案，并且疑似是任務目標所為，已向任務專員發(fā)送相關資料以及相關坐標，請下達任務執(zhí)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