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心崖迤邐而下，繼而沿青陽峰背面拾級而上，不一會兒來到了半山腰好大一處院落前，這是五老中第四老常敬之連同他兒孫、以及徒子徒孫的居所。

這院落幽靜，不似山頂吵鬧，五老都很喜歡這里，當初為了這處宅院爭了半天，最后卻被常敬之得了。

門前數十步修得一間小亭。亭中，兩個五十出頭的老者正襟危坐，對弈正酣。

另有一矮胖中年男子立于側旁，大約三十五六歲模樣，頭有些禿。

一個大頭瘦身的老者叫道：“你這廝，怎地偷棋子？”

另一個胖老頭卻仿若未聞，只是搖頭晃腦，緘默不語，手中兀自把玩著一枚白子，神色自若。

任行早已遠遠瞧見，大頭瘦身老者是第四老常敬之，胖老頭正是爺爺任千山。

他心下暗自好笑，腳下卻不停歇，快步趨近。

“任老五，莫要裝聾作啞，此處怎地少了一枚白子？”常敬之提高聲調，面紅耳赤，轉頭向旁側觀棋的弟子喝問：“簡捷，你素有‘圣手’之名，想必記得清楚，此處到底有無這枚棋子？”

名叫簡捷的中年人聞言，輕咳一聲，面露尷尬之色，目光悄然游移至棋盤另一隅——那里恰好缺失一枚黑子。

兩個臭棋簍子互相偷了一枚，常敬之在先，任千山在后，他都看不下去了，暗自叫苦不迭，卻又不敢聲張。

“師傅所言不差，此處確曾有一枚白棋子。”簡捷囁嚅著應道，目光閃躲，佯裝俯身尋覓那“失落”的白子。

“想必是掉到地上了。”

任行嘴角微微抽搐，這個簡捷也是個妙人！

原著中，此人名為“圣手珈藍”，在極端條件下也是個壞胚，不過現在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任行覺得自己不會給他機會，被金花婆婆禍害。

那金花婆婆黛綺絲，現在估計還不到三十，實在不是個好女孩.......遲早得讓范瑤好好修理，反復修理！

“老五，丟的這棋子外面還有好幾個棋子，你說怎么偏偏就它沒了？”

常敬之看著任千山冷笑，見對方也裝模作樣地跟著去地上搜尋掉落的棋子，嘴角上鉤，左手已不動聲色地又將棋盤上靠近自己的一枚黑子偷在手中。

任行臉上不由淌下三滴汗。

看常敬之還想再偷，任行立刻快走兩步朗聲道：“四爺爺，爺爺，簡師伯。”

常敬之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是小十七啊，給我瞧瞧打著了什么？”常敬之笑著起身，拍著任行的肩膀，探頭往竹筐里一看。

“呦呦呦，東西不少啊。”

任行連忙把竹筐放下，取出兩只野鴨，一只遞給常敬之，一只遞給簡捷。

“兩只野味，送給四爺爺和簡師伯嘗嘗鮮。”

簡捷面露喜色剛剛伸手，常敬之已飛快搶過，一不留神，兩粒黑子掉落在地。

“四哥，掉了兩顆大痣！”旁邊的任千山笑瞇瞇道。

孫子的出現，既化解了自己的尷尬處境，又戳穿了老四偷棋子的行徑，他心中暗自暢快，忍不住出言調侃。

常敬之一腳將兩枚黑子踢飛，哈哈笑道：“兩滴汗，我這人手心就是愛出汗。”

任行瞥眼簡捷，心里有些明白“圣手珈藍”日后的惡根是從哪兒來的了。

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向任千山行禮：“爺爺。”

“嗯。”

任千山收斂笑容，神色冷峻，目光重新落回棋盤之上。

任行也不在意，爺爺以前嫌棄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加上自己經脈不通，故而剛上山時有一段時間從沒有什么好臉色。

人心都是肉長的，任千山同其他四老一樣，最是護短，兩年過去，他對自己早已不再排斥。

不過爺爺好面子，在外人面前，仍然經常擺出對自己不滿的樣子。

可要是有人當面說自己不是，估計他第一個跳起來。

任行同常敬之和簡捷道別，繼續上山。

看著任行的背影，常敬之轉回頭，對任千山擠眉弄眼，壓低聲音道：“老五，我瞧你這孫子挺利落的，捕獵是把好手。”

任千山不語。

常敬之裝模作樣地嘆口氣，“可惜，這孩子經脈錯亂閉塞，不能練武，否則說不定就能光大我崆峒。”

看著對方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趕緊添油加醋道：“可惜還是個私生子，說起來，百良還年輕，和淑賢說不定還能再有......”

任千山越聽越惱火，心中冷笑，如今這青陽觀誰不知道“三太子”附身任行，看來除了自己家，根本無人相信孫子乃“圣子”之體。

“要說淑賢，卻也可憐，我那天見到關家大嫂子，讓大嫂子也勸勸淑賢.......”常敬之仍在喋喋不休。

“啪！”

任千山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掀翻棋盤，一聲大喝：“常老四！”

“我孫兒乃是圣體，三太子垂青之人，而且懂得孝順二字，不比你家孫子強上一萬倍？”

“還有，我家行兒送給你多少野味，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說著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只剩下面面相覷的常敬之和簡捷。

簡捷擦擦額頭上的汗，嘴巴張了張，什么都沒說，心里好生后悔：就不該教兩個古怪老頭下棋的，特娘的把自己套進去了。

常敬之張大嘴看著任千山的背影，好半天才緩過神，自言自語道：“老五打生下來，就沒一口氣說過這許多話！咋就急眼了呢？”

他看看手里提著的兩只野鴨，有些漸漸明白過來。

原來老五只是表面上對孫子不屑。

“這老五——”

他砸吧著嘴，冷哼一聲。

“以前把廢物兒子當成寶，現在又加了個廢物孫子！也是可憐。”

“還圣體？不就是任百良編出來的瞎話，老五還真信了？”

......

......

任行上了青陽峰，路過唐明水家門前。

唐明水父親唐強，爺爺唐文亮。

唐家人丁興旺，故而弟子也多，足足七八十口人，一大家子人，根本沒有這么大院子，早就分家了。

“明麗姐，我走了。”

“十七妹慢走，常來玩啊。”

隨著兩聲清脆的聲音，兩個少女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前面的少女面若桃花，眉如遠黛，細長而彎，鼻挺唇朱，發如烏瀑，雖然冬日里身著錦袍，任行卻知她身姿婀娜。

此女叫常施驪，是常敬之的孫女，永遠冷若冰霜。

任行上山不過兩年，聽別人說，她小時候活潑好動，喜歡跟宗家哥哥們混在一起練武，如今除了唐明麗這個閨中密友，同其他人都不說話，極為清冷，像是變了一個人。

巧的是，她在第五代女子中也是老幺，排行十七。

看到任行，常施驪一愣，卻沒有說什么，任行也輕輕頷首示意。

隨后，另一個少女款步而出，兩條麻花辮在胸前輕輕晃動，柳眉杏眼，面容清麗脫俗，身材高挑修長，洋溢著青春活力，煞是動人，正是唐明麗。

就在一月前，她已與宗家的宗澤軒定下婚約，擬定兩年后完婚。

常施驪在門口佇立片刻，待唐明麗出來，又低語幾句，便轉身離去。

“十七弟。”等常施驪一走，唐明麗轉頭看向任行，一臉高興。

她素來覺得整個五代弟子中，任行最是眉清目秀，只可惜練武無望。

任行心中知曉，這位師姐對自己略有好感，只是先前因唐明麗夸贊自己一句，宗澤軒便足足一月未曾理會自己。

唉，誰讓自己生得這么帥呢？

“明麗姐，打到點獵物，給你家送點。”

任行拿出一只野兔遞了過去。

俗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崆峒是個大集體，關系卻不睦，讓任行頗為頭疼。

近一年來因為先Fu和后Fu的關系，為了緩和任家同其他幾家的矛盾，任行煞費苦心。

“又給我家送獵物了？”唐明麗壓低聲音，面帶歉意道：“你以后別送了，我幾個哥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送了這么多東西，也不落好。”

“明麗姐和唐師伯記得我的好就行。”

任行笑著將野兔塞在唐明麗手里。

屋里突然傳出一聲喝罵，正是唐明麗父親唐強的聲音。

“廢物。你幾個練功如此偷懶，再這樣下去，與那任十七有何分別？”

唐明麗面露尷尬，拿著手里的野兔有些不知所措。

隔著密集的籬笆和枝葉茂密的樹木，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憤憤不平。

“父親怎地如此羞辱我等？”

任行：╰_╯

說話這人叫唐明雷，是唐明水的二哥。

他心中隱隱冒起怒火：老子給你家不停送東西，從老子到兒子，都這樣編排我？

這崆峒，為何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