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敬之看著這個素來桀驁不馴的兒子陷入呆滯，面色稍霽，長嘆一聲道：“憑著成昆八門武功，加上仙人賜下的仙符，幫著崆峒威震甘南，如今任家得了關、宗、唐三家人心，就是我常家，實際也得了大好處。”

“鐵衣門雖然保住了門派，但在四府的不少產業劃歸崆峒，其中一家典當鋪、一家米鋪入了我常家名下。”

“如今門下弟子無論去平涼還是鞏昌，都是人人巴結，其中緣由，歸根結底，任行乃是圣體，可以承載仙人下凡，甘南誰個不敬？”

“莫當我不知，以前你們常常嘲笑圣子和百良，如今想來都是大罪過。”他突然面露愧疚之色，轉頭看向常石岐，咬牙切齒道：“你家老大延滔，總是捉弄行兒，得虧他死在外頭，我真想親手掐死他！”

“真有仙符？”常石岐晃晃腦袋，看向三弟常石勇，擱楞眼點點頭。

“大哥，確實有，任百良持此符那天夜里大展神威，殺了十五人，其中有楊剪子、羅魔和索二那樣的高手，后來我持符去了鞏昌城，同鐵衣門交手，一個照面，鄭睿和就死在了仙符之手。”

“大哥，我什么身手你還不知道？那鄭睿和乃是一派掌門，武功比爹只高不低，要不是仙符，還能是什么？”

看常石岐臉色陰晴變化不定，常石勇勸道：“任行得仙眷，可是炙手可熱，十里八鄉的漂亮姑娘，可都盤算著嫁給他。這幾日，都有陜西的媒婆上門。”

“那鮮于通雖不錯，怎比得上圣子？”

“大哥，依我看，趁你回來，趕緊張羅著把婚事辦了才好。”

“省得被外人搶了，可就悔之晚矣。”

“我家同任家結親，未來定能勝過關家。”

常石武也見縫插針道：“大哥，崆峒剛得了甘南六家供上的七萬兩，大大緩解了窘境，我看你也別去湖廣干那些勾當了。”

“一年累死累活，擔著風險，不過進項幾千兩銀子，往后啊，這就不值當了！”

“如今常勇正在同甘南各家商談，讓他們也讓出些四府的產業，作為崆峒常年供奉。”

“以后，青陽觀吃不上肉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這——”

常石岐正要反駁，卻見常敬之也撫須沉吟道：“的確如此！”

“如今我崆峒乃是甘南第一名門正宗，你再去劫道，終歸不妥。”

“我崆峒得了成昆全套武功，又有三太子護佑，已一統甘南，合該如百良賢侄所說，幾年后走出甘南，進軍中原，同少林武當爭一爭這天下門派第一的位置！”

常敬之一副雄心萬丈的樣子，看得常石岐一愣一愣。

“當務之急，就是練武！所有人盡快提升實力，才是王道！”

常石岐眨眨眼，看看常敬之，再瞅瞅自己兩個弟弟，只覺得恍如隔世。

“百良賢侄？”他掏掏耳朵，這稱呼，可是第一次從自己爹嘴里說出來。

常家誰看那任百良順眼？

自己這進的，還是常家嗎？

變化也太大了，常石岐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

......

夜。

常石岐宴請鮮于通后，派弟子送鮮于通回房休息，自己走到院中，卻見常延浪正坐在一個小馬扎上，看著天階月色，有些出神。

“爹！”看到常石岐過來，常延浪立刻站起。

“嗯，看什么呢？”

“爹不在這一年，孩兒同爺爺學了觀星。”常延浪指著天上道。

“前些天，爺爺說他觀星，北辰忽現孛星，其光皎皎如月，拖著九道光環墜入了青陽峰，二十八星宿同時閃爍三下，爺爺說，咱家祖師觀星術中稱這是天命之子降世的征兆。”

“這不說的就是圣子嗎？孩兒專門去查了觀星術原本，的確是這么說的。”

“故而孩兒這幾日每晚都來看。”常延浪目露興奮，指天道：“爹您看，紫微垣亮，帝星西移三寸，熒惑退避三舍，這不就是說咱崆峒出了圣子，元廷皇帝老兒和邪魔外道都得靠邊站嗎？哈哈！”

常石岐一陣煩躁，“延滔到底去了哪兒？死在哪兒？”

說到哥哥，常延浪拭淚道：“孩兒覺得，延滔失蹤，說不定同唐明雷有關。他每次看到孩兒，都躲得遠遠的，堵住他問，卻什么都不肯說，以前他可不是這樣。”

“唐明雷？”常石岐尖臉上先露出一抹狠色，繼而搖頭。

“不對，唐強那個慫貨兒子哪敢惹延滔！罷了，反正已經死了。”

常延浪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理。

“爹，以后等常家立了功，得了三太子歡心，可以求三太子告知仇人。”

常石岐不置可否，又抬頭看了眼漫天星辰，目露懷疑。

常延浪知道父親不信，微微一笑。

以前自己不是也不信？要不了多久，父親就會相信了。

“爹，如今咱們得了仙官眷顧，以前能做的事，以后卻真不必做了。”

“爹知道，如今整個崆峒五家，最看重的是什么嗎？”

“什么？”

“臉面！”

看常石岐面色難看，他連忙轉化話題，問起爹如何應對鮮于通。

“這有何難？虛與委蛇一番，不再提婚約便是。華山一個內門弟子罷了，跟任行不可同日而語。”

常石岐常在刀尖上舔血，最是審時度勢，如今了解了崆峒局面，雖然心里還是有幾分懷疑，但怎會不知道輕重？

“剛才吃晚飯的時候，我就想通了，咱家跟任百良家結親，以后任行這圣子得管我叫爹，這不是最好？”

“爹英明！以前爹沒回來，咱家不好去提親，如今爹已經回山，不如.......”

“不行！”常石岐打斷，眼珠轉轉，擺擺手道：“你不是說任行也愛慕施驪嗎？不急在這幾天！我要是顯得心急火燎，被任百良那廝看不起。”

“你爺爺也沒說，不能對任百良那廝不敬吧？”

“你老子我要去提親，也得拿出點像樣的東西才行！”

“爹的意思是？”

“我打算這樣.......”

......

......

今日八月半，議事堂中，所有五家核心子弟都在。

有弟子在門口高聲唱禮：“五老到，眾弟子相迎！”

四代五代足足幾十人呼啦啦起身，走到門口，一起行禮道：

“恭迎五老！”

只見四老簇擁著最中間的任千山，進入大堂。

眾弟子偷眼去看任千山，只見他腳步虛浮，想是內力全失，已成了一個不會武功的廢人。

大多心中嘆息，少部分心中竊喜。

常延浪眼睛跟著任千山移動，臉上微微一笑。

任家武功全靠任千山撐門面，任百良是萬萬不行的，任行又是個廢柴，另外，任家五代弟子中最有希望的胡豹和馮遠聲也廢了。

任家要是沒有三太子，現在就是一門五廢物，祖孫皆窩囊。

他心中嫉妒：為啥我常家沒有個圣子哩？

循例取出祖師畫像，焚香叩拜后，眾人高唱“步虛聲”的曲調，贊頌祖師，祈請祖師保佑。

“祖師在上，威德昭彰。創吾門派，武德傳揚。神功蓋世，俠骨柔腸。佑我弟子，習武圖強。護我門庭，萬世流芳。”

“赫赫祖師，道范長存。以武濟世，德厚恩深。開山立派，福澤后人。武藝精絕，教化諄諄。今吾叩拜，祈賜福臨。門派興盛，武運昌臻。”

“祖師英名，如日之升.......”

數十個練武之人中氣十足，個個凜然鄭重，聲音宏大，震人心魄。

俄而禮畢，在祖師像前，開始了今日的擴大會議，關能首先發言。

“今日有個事兒，要議一議，這事兒是剛回來的石岐提出的，我們五個老頭子議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石岐，還是你來說吧。”

“好！”

常石岐從右手邊站了出來，沉步走到大廳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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