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空見又是一驚。

這一次，他的內力從對方手臂經脈進入，經過的經脈路程較長，立刻察覺到了異常。

這圣子任行的經脈居然如此寬闊堅韌？

比之自己，強了不知多少！

他心里猜測，有可能是對方的經脈雖然寬敞，但是十二正經大多不通。

須知修煉內功，至少要用到三四條正經，要是只有一兩條正經通暢，其他都堵塞，是無法修煉內功的，被稱為武學廢柴毫不為過。

既然如此，那他的內力又是從何而來呢？

而且對方怎么能控制自己內力？

空見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卻始終不得要領：難道對方練了傳說中的北冥神功？

即便如此，哪有讓對手內力直接沖擊自己丹田的？

說時遲那時快，從空見內力失控到現在內功攻入任行丹田，不過兩三息的功夫。

內力源源不斷地進入任行丹田。

意外陡生。

“嗯？”空見額頭滲出細密汗珠，進入對方丹田的自己內力，怎么突然消失不見了。

“這怎么回事？”空見大驚。

自己內力甫一進入任行丹田，就立刻消失不見。

而更奇怪的是：對方丹田空空蕩蕩，沒有絲毫內力。

老和尚面色很快變得煞白，只不過幾息功夫，空見自十五歲入少林，至今苦修四十多年的少林九陽功不知道去了哪里？

空見慘然一笑。

功力轉眼就損失殆盡，如今自己幾乎成了個廢人。

人生走過了一多半，功力卻沒了，再修到之前程度已是萬萬不能。

他心灰意冷地心中長嘆一聲，心想：罷了！武功終為小道，佛法才是正理，以后就休了這練武的念頭，未來成道涅槃，反倒是一樁好事！

空見睜眼，抬頭看向任行。

只見任行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此時夕陽已在山頭漸漸完全隱沒，晚霞中，最后一道紅光將任行映照得如紅臉文殊菩薩一般。

空見一呆，心情大起大落之下，腦子里各種念頭走馬燈般川流不息閃過。

“他丹田內竟然沒有內力！果然是個武道廢柴，難道仙官賜下仙力是真的？”

“不對，他那剛才對拳時那一股內力去哪兒了？”

“可是，我內力去哪兒了？”

“這圣子，真同文殊菩薩有幾分相似。”

“武學不過小道，為何我心中竟有不舍？”

“罪過，我這是執相了。”

“.......”

腦中瞬間轉過幾百個念頭，最后金剛經中一段經文流過腦海。

“......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當下，空見如醍醐灌頂般大徹大悟，面露欣喜。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呀！”

原來......整本金剛經，千言萬語，其實只講了這一句：“無所住而生其心”。

空見腦中立刻想到以金剛經入道的禪宗六祖慧能大師。

這位禪宗傳承的巔峰人物，就是寫下“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那一位。

慧能大師在寶林寺開壇布道時說：“......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者，于念而不念，無相者，于相而離相，無住者，為人本性，念念不住。”

空見腦子從未如此澄澈聰慧，一個念頭在腦中自言自語道：這還不簡單？

這不就是說，心不斷產生各種‘相’的念，但絕不能執著，不要被它牽引，相反，要“離念”，要領會到這些念頭的交替閃現，正是心的自性本體表現啊。

我現在，不就是“明心見性”嗎？

空見佛法瞬間飆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心中如沐春風，說不出得暢快淋漓。

他微笑著看著任行，心想：剛才被崆峒圣子騙了。

圣子第一拳和第二拳讓自己放松警惕，然后在第三拳將自己內力吸走。

不過，既然對方有這種手段，種種古怪已不是內力范疇，就算不騙自己，也不是人家對手。

現在這情況，就算是功力全失，至少沒有當場吐血倒地，算是保全了少林一絲顏面。

更關鍵的是，經此事自己大悟，便是武功全失，同證得佛法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到這里，他對任行和善一笑：“圣子想贏，便贏吧！”

“菩薩在上，小僧之心再無分辨，哪有什么輸贏？”

任行嘴巴微張，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心說：壞了，這老頭內力全失，精神有些異常了。

得趕緊把內力還給他。

任行本來就沒想貪墨空見的內力，想將其壓縮提純后重新還給空見，這樣可以讓空見增長壽算。

他連忙將神藏中空見被壓縮的內力輸入丹田，沿著經脈急速向上，打入空見體內。

空見正要收拳，只感到一股精純至極的內力涌入自己經脈，在自己十二正經中游轉一圈，如游子歸家般直奔丹田而去。

“這——”空見愣住了。

這熟悉的內力，可不正是自己苦修而來的少林九陽功？

只不過，比之原先，少了百倍，卻精純了不知道多少倍。

內力在丹田游走，空見轉眼就明白了，這內力的爆發力比原來強了得有百倍。

怪不得！

怪不得，那頭熊竟然懂高深武學。

怪不得，那黃獅虎能閉氣良久后還能從水底躍出。

怪不得，那朱凜風對戰玉泉子，每一拳都能讓對方感到會被一拳斃命。

圣子竟然賜了自己這天大好處？

要是在證道之前，空見自覺肯定會大喜過望。

如今，他卻只微笑道：“謝圣子開示，小僧已悟！風吹幡，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心動啊！譬如這內力，失有何悲？復得何喜？”

同佛法相比，內力增幅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圣子真正賜予自己的大禮，比精純百倍的少林九陽功的價值，要高過了恒河沙數般的層次。

他感激地看著任行，心想：一切不過虛妄，哪有什么內力，哪里失去過，又哪里回來了？

這是圣子以法力在啟示我，對我著相的當頭棒喝啊！

他崇敬地看著滿面紅光的任行，心中再無半分懷疑：這位定真是普賢菩薩轉世下凡。

他雙手合十，對任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滿臉崇敬道：“菩薩開悟小僧，實在高明！于小僧有大恩。”

“能遇到菩薩，真是小僧莫大的機緣啊。”

任行早已陷入呆滯狀態：？？？

“菩.....菩薩？”

“正是！”空見認真點頭，“您是普賢菩薩轉世。”

任行滿腦袋問號：內力不是還給他了嗎？怎么還是不正常？

他呆呆看著空見轉身，朝自己半場走去。

怎么空見大師還癲了呢？

......

PS:關于慧能大師的一段經歷。

少林乃禪宗祖師達摩的祖庭，禪宗共六祖，代代傳承，每一代祖師的祖庭各有不同。

但對禪宗精義的理解卻無大差別。

慧能拜五祖弘忍大師為師，有諸多師兄弟，其中大師兄神秀最得人心，慧能“菩提本無樹”的偈子得罪了神秀，故而弘忍大師不敢當眾指點慧能，而是用手杖在石頭上敲了三下，轉身走了。

慧能聰慧，三更時來找師父，五祖偷偷為慧能講解《金剛經》，說道“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慧能大悟。

弘忍當下便將衣缽偷偷傳授給他。

當作者君讀到禪宗這段情節時，有一個私下的猜測：從敲三下這個情節以及整本書抑道揚佛來看，《西游記》的作者吳承恩，肯定是熟讀《五燈會元》、《壇經》這樣的佛教禪宗史書，并且深深癡迷禪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