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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地社會的發展與喪葬文明的風水遺存

考古學家蘇秉琦指出,早期中國是一個類似“滿天星斗”的文明整合格局。中國文明起源有六大區系類型,即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各三大塊。北方(黃河流域)先是夏商周,而后是秦晉齊并列,南方(長江流域)先是蜀楚吳,而后是蜀楚越并列。中原文明作為一種“次生型文明”,受到北方“原生型文明”的影響及治理洪水帶來的文化交融,“四面八方的文化成果匯集中原,形成了最初的‘中國’”。統一的秦漢王朝最終促成了從“共識的中國”“理想的中國”到“現實的中國”之“一統多元”格局的形成。中原文明之包容、開放、多元的特征,很早就波及東南沿海“四夷”區域,而西北、東北、西南、東南四隅正是中國與外部世界的聯結點與橋梁。[1]張光直推測,自公元前4000年左右,華北、華南等地“互相連鎖成為一個更大的文化相互作用圈”。[2]嚴文明的“重瓣花朵說”則強調中原地區是花朵的中心,起領導作用,周邊地區的文化傳統則是層層花瓣。[3]

遠古時代的東南沿海地區,不僅自身存在一些共同的文化特征,而且折疊著較中原更為復雜的文化區系,一直是多族群、多支系融合和互動的區域。早在約公元前4500—前3000年,福建“殼丘頭文化”(代表性遺址有平潭島殼丘頭貝丘遺址、金門富國墩遺址和金龜山遺址)的陶器和磨制石器,應該來自河姆渡的移民文化,其中金門富國墩的陶器與臺灣大坌坑文化也有內在的聯系。從約公元前3000—前2000年的曇石山文化和公元前2300—前1500年的黃瓜山文化來看,在東南部的稻作文化區,福建、澎湖、臺灣本島三者之間存在著廣泛的交換網絡和文化聯系,原南島語族從中國大陸到臺灣再南遷東南亞的主要原因,與古人對海洋生計方式的適應性有密切的關系。[4]

當然,福建住民的主體部分源于漢唐時期以來中原、北方漢人的歷次南遷和繁衍,以及同“重巫尚鬼”的閩越土著(先住民)的族群融合和文明交流。[5]作為南方區系類型的東翼,其文化類型的深層結構更受到作為“重瓣花朵”中心的中原文明的主導性影響。但華夏文明主導時代的漢人持續南遷的運動,其實是對史前文明時代東南部的人口南遷運動的新型延續,繼續講述著生態、資源和人口壓力的生存悲歌,講述著中心—邊緣地區之間的文明交流的歷史故事,其文化底色不能不帶有某些海洋性的、開放性的精神特質。在拓展生存空間的過程中,入閩移民逐漸適應了地域的生態環境,與在地“巫教文明”相互交錯,相互嵌合,形成了聚族而居的習慣和注重神靈祭祀的傳統。而入閩漢人的集體文化記憶形式,長時段地影響了地域社會的經濟與文化的變遷進程。

本章利用族譜、考古文獻及田野調查,關注風水觀念與信仰于在地社會中的存在生態和發展軌跡的問題:在邊陲(相對于政治和地理中心的“周邊”)漢人社會的經濟與文化的變遷中,風水觀念與信仰同入閩漢人“土著化”過程如何形成有趣的文化關聯?風水觀念與信仰在促成閩中漢人對移住地本土認同以及社會秩序的構建方面扮演了什么樣的文化角色?邊陲漢人如何借助風水觀念與信仰,改變并重編閩越土著有關神靈祭祀的原聲音頻,完成“省方設教”和“因土成俗”的象征意義的轉換?

[1] 蘇秉琦:《滿天星斗:蘇秉琦論遠古中國》,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6年,第16—23頁、第94頁。

[2] 張光直:《中國考古學論文集》,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第158—159頁;張光直:《古代中國考古學》,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3年,第264—344頁。

[3] 嚴文明:《中國史前文化的統一性與多樣性》,《文物》1987年第3期。

[4] 劉莉、陳星燦:《中國考古學:舊石器時代晚期到早期青銅時代》,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第217—218頁、259頁。

[5] 關于福建居民歷史淵源和中原、北方士民南移的過程,參見陳支平:《近500年來福建的家族社會與文化》;陳支平:《福建六大民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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