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秸一曲《兩只老虎》，讓李謨看出其功力幾近孩童，便沒再提之前的切磋，就連李蘭也突然懂事，沒說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杯盤狼藉之后，莫秸被屋外冷風吹醒，猛然想起一屋子女客，自己久留恐惹人厭煩，遂向眾人稱謝告辭。

獨在異鄉為異客，他沒打算熬夜守歲。

李謨將其送歸家，折返回公孫昔住處，他本想著守歲無聊，掏出竹笛欲行解悶，腦海中卻浮現剛才畫面，于是蹙眉猶豫起來。

莫秸吹笛如童稚，自己若此刻吹一曲，他住在隔壁定然聽到，會覺得我羞辱他？

他猶豫之際，公孫昔突然靠上前，小聲勸道：“今日吃了不少酒，此時再吹有失音準，還是收起來吧，明天你要入宮排演，早點去客房休息吧，等她們守得累了，我再帶去主屋睡。”

“也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等初二再來你家吃雞?！?

“嗯。”

公孫昔輕聲附和，“家里還剩些羊骨，到時我再燉個湯?！?

莫秸今日‘技驚四座’，讓公孫大娘對其廚藝也打了問號，已經不相信他能靠菜譜賣錢，多備一份主菜是為初二補救。

李謨則是深信不疑。

畢竟莫秸懂音律這事，也是他通過王維所附會，人家莫秸確實反復重申，說自己不懂音律，而他敢拿菜譜去賣錢，必然在廚藝上有真本事。

......

開元二十三年，正月初一。

咚...咚...

一聲聲持續的鼓聲，將莫秸從沉睡中敲醒。

好家伙，又來了！

莫秸猛然睜開眼，此時屋內還一片漆黑，但這哥們沒法入睡。

鼓聲間隔一會又敲，鼓要一直敲到天蒙蒙亮，最多的時候有三千響，這就是長安特殊的叫醒服務。

（《新唐書》：五更二點，鼓自內發，諸街鼓承振，坊市門皆啟，鼓三千撾，辨色而止。）

在終南山住了一年半，他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突然有了‘鬧鐘’極不適應。

這長安，果然沒自由。

當然，富貴之家房屋多，也有專門的隔音設施，也能睡到自然醒。

普通百姓？

抱歉，你得起來干活！

除夕夜吃得飽，初一當天沒別的事，莫秸熬到天亮鼓聲停止，便蒙頭去睡回籠覺，直到中午才醒。

簡單洗漱出門，他準備去街上吃點東西，順便把雞與佐料買回來。

唐朝有蘑菇燉雞，卻沒東北名菜小雞燉蘑菇，口味不同在于烹飪手法及調味。

這個時代雖然調味品不全，但【谷神命格】對烹飪有幫助，能用現有的佐料部分替換，盡可能還原后世的味道。

路過公孫昔門口，看到她家大門虛掩。

昨夜守歲，你們也醒了？

今日不會去做飯，莫秸不方便上門打擾，于是轉身就要離去。

就在這時，門縫中探出個頭來，是公孫昔的徒弟。

“莫先生...”

“小娘子早?！?

“啊？”

李倩聽得一愣，心說這不是中午了嗎？

看到莫秸頷首致意要走，他趕緊叫住說道：“先生還沒吃飯吧？師父請你中午一起?！?

“多謝令師，我這會有事上街一趟，明天再來。”

“上街？”李倩連忙提醒：“今日是元正，街上都沒什么人了...”

“哦？西市也沒人？”

“那不會的，西市有胡人商戶，他們不過元正，先生您是要...”

“為明日買食材，告辭。”

莫秸言罷一擺手，轉身就急匆匆離去。

李倩沒能留住人，只得合上門回去告知公孫昔。

早上李謨去教坊前，就囑咐公孫昔關照莫秸，遂讓李蘭、李倩輪流望風，結果這老哥睡到中午才醒。

昨天畢竟是酒后之言，公孫昔以為莫秸不會當真，初二也應不會來家做菜，沒想到他真出門買雞？

難道他真會烹飪？

公孫昔心中的疑惑，在第二天早上就沒了。

莫秸提著活雞、配料登門，殺雞、炒料手法十分嫻熟，猜測做出的味道不會差。

看到廚房有羊骨，又問道公孫昔等會想清燉，這廝當即請纓多做道菜。

昨日上街尋到藥房，莫秸買了不少八角、桂皮等大料，準備帶些回終南山家中，這個時代除了沒辣椒，其余做羊蝎子的配料都有，便打算做一個改良版。

李謨要給自己介紹客戶，一道小雞燉蘑菇肯定不夠，多個羊蝎子更印象深刻。

正月初二中午，李謨提一壇酒踩著點登門，老遠就聞到肉香。

莫秸的烹飪手藝，根本不用李謨與公孫昔夸贊，李蘭嚷嚷沒吃夠就是明證。

她還讓李謨買食材，明天再請莫秸來下廚掌勺，但李謨并沒有答應女兒，飯后就帶著莫秸匆匆離去。

兩人快步走出巷子，來到坊內十字大街。

李謨掃視著周邊，跟著就提醒莫秸，說道：“長安過年人多，各坊馬車都不好租，我們只能步行，你沒問題吧？”

“我是山里人，最擅長走路了，咱們這是去哪兒？距離此地遠嗎？”

“很遠，東市旁，平康坊！”

“平康坊？”

莫秸聞言一愣。

我是去賣菜譜配方，你帶我去娛樂場所？

“你沒聽錯，也別驚訝?！?

李謨看出他疑惑，便耐心解釋：“尋常飯館花幾百錢，就能吃得賓主盡歡，而在平康坊吃飯的花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有揮金如土的地方，你的菜譜才可能賣出高價，相信我，快走吧！”

“哦好...”

莫秸細細一琢磨，好像真是這么個理兒。

不過這家伙妻兒在山東，自己一人在長安逍遙自在，就連房子都沒有租上一間，女兒找來都寄宿在朋友家，看來是平康坊的?？?。

老李，看不出來，老司機啊。

臨近黃昏，兩人才來到平康坊西門。

只見坊門前車走如龍，且多數馬車都裝飾豪華，車中人必是非富即貴，像他倆這樣穿城步行來此，那都是極其罕見的存在。

“看到了吧，全長安的有錢人，夜里都在此地，快走吧?！?

“等等?！?

莫秸突然拉住李謨，一臉擔憂問道：“從昌明坊到此挺遠的，等會肯定還要試菜吧？我擔心今天可能時間不夠，屆時趕不回去...”

“呵呵?！?

李謨當即笑道：“此時來平康坊，你怎么還想回去？夜里就不走了?！?

“??？”

莫秸聽得目瞪口呆，心說老司機你別害我，哥們是來掙錢的，不是來消費的啊。

李謨見莫秸神色不安，當即拍著他的背簍催促向前，并笑著安慰：“小郎君別擔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管教你不虛此行?！?

“呃...”

莫秸此時騎虎難下，只得跟著進了平康坊。

李謨這身冬衣很舊，想到李蘭穿著也樸素，心說老哥在教坊掙的錢，以及偶爾得的額外賞賜，不會都砸到這里了吧？

今日消費，李公子全包？

不行，我必須得勸住，多好的女兒，浪子回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