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秸抄詩有壓力,抄歌則自信滿滿。
在他印象中。
古代只有少量民歌,朝廷主流音樂是雅樂,民間唱曲則主唱詩。
現代主流歌曲表達直白,與古人詩詞的婉轉天差地別,所以莫秸剛剛一開口,就讓王維感到吃驚。
他精通音律、會用多種樂器,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唱法,且歌詞是從未聽過的歌詞,直白的內容讓人眼前一亮。
當然,《消愁》曲調很簡單。
王維估計聽上兩遍,就能用琵琶彈出來,所以他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歌詞。
不是莫秸想不到復雜的曲子,而是清唱就適合這種簡單的民謠,高難度歌曲一則唱不好,二來清唱也不能保證好聽。
王維仔細聽完前三句,第四句聲音突然變高亢,他的情緒也被拉起。
就在此時。
莫秸趁著長尾音的間隙,抓起桌上竹筒酒杯站了起來,并對著前方高山和天上月亮做敬酒模樣。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喚醒我的向往,溫柔了寒窗...”
這是什么詞?
不是古詩,不是今詞。
莫秸臨時譜的?
這樣直白,也有意思啊。
王維原本坐得隨意,聽到此處變得鄭重起來,他對音樂自幼就很喜愛,聽到好樂豈能不動容?
歌曲婉轉向前抵進,很快就來到最后一段。
當莫秸唱出‘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王維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被拉爆,他哽咽著對青硯囑咐道:“給我也倒一杯。”
“公子,您平時不喝的...”
“今天可例外,剛剛莫兄敬了八杯酒,我豈能一杯不陪?倒吧。”
“啊?好...”
王維這話說得很有感染力,青硯雖沒那么深刻的體會,卻也不會掃了主人興,提起酒壇就為兩人斟倒。
莫秸唱完喝完杯中酒,王維主動湊近找他碰杯,感慨道:“沒想到曲兒還能這樣唱,莫兄今日讓我大開眼界,我破例也要與你飲幾杯,請!”
“王兄見笑,你可是音樂能人,還怕你不喜歡...”
“怎么可能?”
王維仰頭干了杯中酒,看向莫秸正色肯定道:“莫兄這唱法、這詞,不但獨特而且新穎,若你此時住在長安,必然被名流爭相請去。”
“呵呵。”
莫秸笑著謙虛對曰:“我這公鴨嗓子,就不去長安獻丑了,還是在這山間亂唱,不好聽也沒人罵...”
“斷然不會。”
王維揮手打斷,并低聲問道:“莫兄歌中所唱飽含深意,似乎是聽了我的故事而作,你還說自己不通音律?”
“這...真不是...”
“可我浸潤此道多年,看過古譜、聽過的名家無數,從未聽到這樣的曲子,要不是莫兄譜曲作詞,那你告訴我是誰所作?此人也了解我的故事?”
“不是...”
莫秸一聽人都麻了。
老王你帥歸帥,這一點我承認,但不是所有事,都是因為你啊!
咱別自戀了好么?
“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個詞曲和之前那兩首詩一樣,都是我在夢中聽來的...”
“好吧,我信。”
王維不愿和莫秸爭執。
雖不理解他為何不愿承認,但堅定認為無論詩還是歌,都一定是莫秸自己所創。
歌詞從頭到尾,不就是寫我王維?
只不過。
他用了八杯酒,勸我直面自己內心,想通人生苦短,好好做自己。
公主又怎么樣?莫秸可以拒絕你,我也可以說不。
一個有故事的人,聽到有故事的歌會自我代入,那些與自己不合適的歌詞,也會自己腦補變合理。
王維就是這樣,他覺得莫秸一定在唱自己,所以逐句進行解讀。
‘當你走進這歡樂場,背上所有的夢與想。’
第一句直述,不就是說岐王府獻藝?
‘各色的臉上各色的妝,沒人記得你的模樣。’
當日王府高朋滿座,大家妝容穿著的確爭奇斗艷,但后半句分明是點題反話,我那時不但光芒四射,還被玉真公主注意到。
......
月光下。
王維一臉嚴肅思索著,時而凝眉時而頷首。
莫秸以為他不相信,也不想如祥林嫂不停解釋,于是舉杯到王維跟前,用勸酒打斷他思考。
“還喝嗎?”
“喝,青硯,倒酒。”
王維兩杯酒下肚,憑生出幾分豪氣,跟著對莫秸提議,說道:“剛才那首歌,我十分喜歡,莫兄可以教我唱?”
“沒問題啊,王兄精通音律,應該學得很快。”
“先試試,你再唱一遍,我用琵琶伴奏。”
“伴奏?”
莫秸一臉驚愕,“你知道曲譜嗎?”
王維答曰:“剛才聽了一遍,曲子已經基本了解,或有少許音符不準,彈一遍正好校正。”
“真厲害,那開始吧。”
莫秸言罷抬手示意,卻忘了自己只是清唱,曲中的前奏是空缺。
王維便是音樂達人,也不可能憑空造曲,于是懷抱琵琶等唱,而莫秸看了他一眼,沒等來前奏直接開口:“當你走進這歡樂場,背上所有的夢與想...”
噔噔...
莫秸開口那一刻,王維果然撥動琴弦,加入了這場演奏。
他就像調音大師,緊跟著莫秸的節奏推進,每一個音符都在調上,其技巧類似同聲傳譯。
不一會。
莫秸聲停,王維音止。
兩人像一個組合,完美無瑕結束表情。
唯一觀眾青硯,忍不住起身撫掌喝彩,“唱得好,彈得也好...”
“現在換一換,莫兄用琵琶幫我伴奏,我想試著唱一唱。”
“啊?我真不會...”
莫秸苦澀著臉,并舉起雙手直搖晃。
老王你太看得起我,以為人人都是天才嗎?
“我都可以試,你試試也無妨...”
“不是我不試,而是樂器不同唱曲,很快就能上手的,我粗手怕弄壞。”
“好吧,那你帶著我,一句一句唱,等我唱熟之后,再自彈自唱。”
“這就對了嘛。”
......
王維的樂感極強,莫秸幾乎每句只教一次,他就能按節奏唱出來。
不到一炷香,王維就抱起琵琶,開始自彈自唱。
“當你走進這歡樂場...”
“清醒的人最荒唐。”
......
一曲唱罷。
莫秸、青硯都拍手叫好,唯獨王維蹙著眉兀自搖頭。
“感覺不對...”
“唱得很好啊,每一句都在調上,音也非常的標準。”
“不對,你唱得更有韻味,我要再請教。”
王維回應完莫秸,便轉身囑咐青硯,說道:“你今夜去睡里屋,我與莫兄睡在外面,方便隨時請教。”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