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蒙古入寇不到兩月，萬歷十三年夏，蒙古大汗土蠻傳箭各部糾集大軍向遼東進發，其中有一西蒙古首領銀燈，號稱帳下五萬大軍都是蒙古青壯，戰力十分強悍。

趙匣知道消息時非常緊張，以前蒙古進犯時，衛所里連誰來了要打哪里都不知情，現在消息滿天飛只怕敵軍已經沖進來了。

趙匣非常擔心自己已經去東寧左衛戍守的爹，實際上趙匣和趙母更危險，一旦暴露在蒙古大軍鐵蹄之下，后果不堪設想。

衛所兵吃不飽飯，根本不可能出兵救援。現在趙匣只能期望更北方的鐵嶺衛和沈陽中衛能擋住蒙古大軍。

又過了五日，就在趙匣心急如焚之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躁動。

他心中一驚，以為是蒙古騎兵殺到，忙拉著母親躲進屋內。待呼喊聲漸近，卻聽到一聲熟悉的口音。

“小二，莫怕，爹回來了！賊兵退了！”

趙匣大喜過望，奔出門外，只見父親滿身塵土，一臉疲憊但眼神滿是堅定。知道了蒙古退兵消息的趙匣與老爹團聚后非常高興，又一次躲過了戰爭，高興過后就是提心吊膽，這次躲過了下次呢？

總不可能每次運氣都好吧，這還只是蒙古大軍以后還有建州女真怎么辦？自己只有八歲，只覺萬事休矣。

又過了三日戰報傳來，原本是蒙軍長驅直入鐵嶺衛，大肆搶掠。又攻下轄汎河城。城破，中軍將軍張良棟、把總張治戰死殉國。

萬分危急時刻，本應攜大勝之勢的蒙古大軍卻忽然退兵。

原來是李成梁義子李平胡攜選鋒精銳出塞三百五十里直搗銀燈老營。蒙古各部大驚急忙率部回防，遂解遼東之危。

以前不過是在書本上看到描寫戰爭殘忍、敵軍兇惡就已經感覺很壓抑了。現在才知道等待戰爭才是最煎熬的。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被突然竄出來的敵軍殺死，甚至不知道敵軍幾時會來，對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經過這次搶掠，遼東百姓更加困頓，鐵嶺衛屯田已幾乎無人耕種。糧食更加匱乏，只有關內糧商售出的高價糧食。

趙匣已經很久沒吃過飽飯了，甚至一度到了吃樹皮的境地，老娘為了讓自家男人多吃點，已經餓的有氣無力，甚至出現浮腫。

衛所的糧餉遲遲不給，眼下馬上到青黃不接的冬天，東北的冬天寒風刺骨；屋子里也四處漏風，趙匣現在只有想辦法熬過這個冬天。

趙匣只能多去山上打柴再多去采些烏拉草御寒，沒有棉衣的情況下烏拉草是最好的選擇。

天色漸晚趙匣把被子里的棉花掏干凈塞進了父母的被中，又把采來的烏拉草鋪進自己的破被里，再給爹娘的被里多鋪了兩把草，把柴火放進外屋爐灶中。

又是記憶中熟悉的東北大炕，前兩年只有隆冬之后燒些稻草干柴，只是保暖效果不好，一般寅時（凌晨三點）就滅了。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時至九月居然開始飄起雪花來了，明末小冰期天氣已經開始惡化，估計氣溫驟變導致的糧食大減產也要到了，以后糧食會一年比一年少。

次日，趙匣到了劉匠戶家里幫忙，劉匠戶也是餓的皮包骨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目前此月的火銃槍管已經打造完畢，槍管打好后就是半完工狀態。此時劉鐵匠正在制作扳機結構，基本上就快完工了。

趙匣有氣無力的說道：“干爹，我跟你打聽個事。你打鐵用的煤是百戶所發的么？如果我想弄點煤能不能搞到？”

劉鐵匠打量著趙匣說道：

“你想干嘛？鐵胚和煤都是所中定期下發，都是定量供應，我做銃都不夠，還得自己撿干樹枝燒木炭用。

至于煤，那玩意要是屋里用會中毒的。前些年我們所里就有一家七口被煤煙熏死的，你可別想用這玩意燒炕啊！”

趙匣說道：

“干爹，不瞞你說我知道能用煤燒炕不中毒的法子。現在冬天越來越冷了，糧食也不夠。

我們一家三口總得想個熬過冬天的辦法啊。要是沒有煤那就算了，我再想別的法子。”

劉鐵匠一皺眉看了看趙匣，又開始磨銃，邊磨邊說：

“你想要煤那也有，還挺便宜，就在遼陽城里，離這五十多里有人私挖煤炭賺點錢求活。可要煤的都是城里的鐵匠鋪，你要用可小心點。”

“那我以前跟你說的，在火銃里刻線和用錐形子彈你覺得行么干爹？”趙匣說道。

劉鐵匠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嗨！你也知道打銃給的鐵也不多，雖然有炒鐵戶炒鐵，但是鐵的質量越來越差，沙眼越來越多。

很多鐵胚都是糊弄了事，有時做出的銃打一發就會炸膛。以前銃管子都是兩層精鐵胚壓成，銃里沒沙眼，連續打多少發也不會炸膛。

現在給的鐵胚又少又糊弄，一層鐵胚就壓成型，不過是應付一下朝廷罷了。

我們遼兵不愛用火銃，反而愛用三眼銃。三眼銃不炸膛，而且面對的都是韃子騎兵，鳥銃打一發人家騎兵就沖到你面前了，還不如三眼銃能當大錘掄。

就算用也用朝廷發的火銃，我這玩意也就能當當場面貨。

你沒事就別老想著改銃了，干點正事好攢點銀錢，留著日后娶媳婦吧。”

趙匣也無奈的點了點頭，但心中也盤算著想偷偷在槍管里刻膛線，后來馬上又否決了。

現在的槍管材料不行，總是有沙眼，刻膛線百分百是要炸膛的，把鉛彈融成錐形倒是沒問題。可沒有膛線的錐形子彈也沒有意義。

主要是以現在的科技水平來說，就是做成了也無法大規模裝備，也是樣子貨不實用。

至于套筒刺刀，且不說鐵質量問題，就是現在火銃這個重量就不輕，而且鳥銃是火繩槍，端起來燒手，要是把火繩去了就得重新引火，還不如以前的火門槍。

不過趙匣倒是想到了個提升鳥銃效率的辦法，用定裝彈。

把火藥定好量和鉛彈一起用紙包封起來，能大幅縮短裝填時間，不過還是得等朝廷下發的好銃才行。

至于私煤必須得試一試，等回家就說服爹帶著我去城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