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敬向上瞟了小西行長一眼說道:
“本使聽聞倭國戰亂百年有余而今終于一統,你等不在東瀛束杖理民,竟然侵犯我大明屬國!是何道理?”
小西行長支支吾吾推脫道:
“我......我......天使大人!是朝鮮人無禮!我主人曾多次遞交國書想要借道朝鮮向大明國朝貢。
朝鮮國王多次推脫,這才發兵教訓朝鮮。不想驚動了天朝,還請上使恕罪!”
沈惟敬早就知道這幫倭寇對大明圖謀不軌,可作為使臣也不能將話說死了,便順著小西行長說道:
“若想朝貢為何不通報與我天朝?難道爾等不知朝鮮是我大明屬國嗎!
如今我天朝大皇帝命爾等立即退出朝鮮!否則天兵一到,叫爾等盡為齏粉!”
小西行長身子一怔,對著手上的團扇說道:
“天使大人!我們日本國為了向天朝朝貢不惜攻打朝鮮,這一路上廢了許多兵將糧草,現在就是我想退兵,只怕武士們也不肯......”
沈惟敬冷笑一聲道:
“我天朝與那小邦不同,這些威脅的話你還是留著給別人說吧!爾等想要朝貢可以談,那些過分的要求就不要說了!莫要自取其辱!”
小西行長聽罷訕笑道:“天使言重......此次動兵全賴朝鮮國阻撓我們向天朝進貢!
向天朝朝貢一直是我主人的愿望!而朝鮮阻礙了我國的向上之心,看到天朝使者到來,我等亦皆不勝欣喜。
只是武士征討死傷頗多,若是天朝開恩將朝鮮賜予我主,我國武士必能罷兵!
還有日本國仰慕上國,希望天朝能派遣使者冊封我的主人,并重開寧波互市與朝貢貿易,我主愿跟朝鮮一樣永為上國臣屬!不知天使意下如何?”
沈惟敬聞言早在心中將小西行長的八輩祖宗問侯了個遍,可是為了完成拖延任務他也只能冷聲說道:
“這冊封國王自然可以,朝貢互市也可以談。”
沈惟敬說罷便閉目養神不再言語。此刻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還是小西行長率先開口說道:
“天使大人!不如讓日本與朝鮮以大同江為界,我能保證武士絕不會再攻打朝鮮!若天使愿意,我即刻率軍退出平壤城。”
沈惟敬睜眼道:
“大同江為界?你等必須退出咸鏡道才有的商量!”
小西行長聞言故作難言道:
“這......天使大人!只要大人能答應以上條件,我立即退出咸鏡道以示誠意!”
沈惟敬厲聲道:
“好啊!本使答應了!你們退兵吧!”
小西行長嘆氣道:
“只要天朝遣使冊封,我立即退兵......還望天使體諒我的難處!”
沈惟敬清楚這幫子倭寇絕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打一頓是不可能退兵了!
他沉聲道:
“好!我可以答應你們!可你們至少要退出平壤城以表示誠意!如何?”
小西行長說道:
“好!大人!待我休整后一定退回大同江南岸!”
沈惟敬當然知道小西行長言語中的漏洞,什么叫休整完畢退回大同江南岸?這不還是想按大同江劃界嗎?還有什么時候休整完畢?休整一百年也是休整.....
不過沈惟敬也不想再搭理小西行長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于倭寇毀不毀約,那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事。
他想到此處便說道:
“好!你們且待天朝遣使!本天使這就回朝稟告大皇帝!”
小西行長也沒想到沈惟敬竟然答應的這么痛快!
他還以為這位天使真的答應了先前的條件,便欣喜的設宴邀請沈惟敬,沈惟敬為了不失使節氣度便在平壤城內參加了酒宴。
送走沈惟敬后,同樣參加了酒宴的宗義智求見小西行長并對他說道:
“岳父!您難道真的覺得明朝是在真心義和么!這是一個圈套!你會跌進去的!太閣殿下想要的是入唐!不是爭奪朝鮮!”
小西行長趕緊起身緊張兮兮的將門關緊,又檢查了一圈對他說道:
“宗又七郎(宗義智的小名)!你真的以為入唐可以成功嗎!太閣殿下統一日本確實很厲害,可他不知道明國的廣闊!
我是商人出身,常與明國人貿易。你知道明國有多大嗎!
入唐哪有那么容易?我告訴你!宗又七郎!就是把日本所有成年男子都綁來也不可能入唐!那天他們的戰力你也看到了!你有把握打敗他們嗎!
這次太閣大人出兵十四萬,結果連朝鮮都占不下來!明國至少有三十個朝鮮大!我們怎么才能入唐?你給我說說......”
宗義智無奈道:
“這我自然知道!只是岳父大人該怎么向太閣交待呢?”
小西行長打了個酒嗝說道:
“怎么交代?只要明國的使臣去了日本冊封國王再恢復朝貢貿易,太閣大人就會滿足!
借機拿下些朝鮮國土才是上策,太閣大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還有入唐的事,那是太閣大人為了安撫大明們才提出的!你的封地在對馬,自然不知道本島的難處!
國內剛剛統一,那些大名的封地根本養不起這么多武士!所以太閣殿下才想入唐!
如果拿下了朝鮮領土,這入唐自然就是不必要的了!”
宗義智皺眉道:
“這.....就算真是這樣,如此行事豈不是在欺騙太閣殿下......”
小西行長說道:
“你是我的娘婿(=中國的女婿),所以我才會對你講這些!
明使想讓我們退出咸鏡道,咸鏡道是加藤家的封地,我當然要答應了!
而我小西家就算不占朝鮮也有貿易,若是明國開放了互市,受利的是我們!
要是讓那些武士入唐的話,那戰爭何時才能結束?就是農夫也要休息!怎么能天天打仗?本島會受不了的!
這事千萬不能讓加藤知道!這個虎之加藤就是個莽夫!除了戰爭什么也不會考慮!
我們先在此地休整一番,等加藤被朝鮮人弄煩了自然就會同意和談!
只是可惜八道國割是太閣大人下的令,我的第一番隊只能待在平安道!不然我早就下令退出平壤了!
宗又七郎!你好好想想!不要學那些武士!”
宗義智聽罷便細細思慮起來,他知道小西行長說的都是真的,太閣殿下的入唐計劃確實有些荒唐......
沈惟敬和小西行長各有算盤,沈惟敬以為倭寇只是想借機賴在朝鮮,不打一頓不肯走。小西行長則以為明朝真的想要和談,只要談妥了便以咸鏡道為界并重開互市......
雙方就在朝鮮這神奇的地界產生了奇妙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