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玫瑰在培養艙內第七次凋零時,林汐的左手完全透明了。淡藍色神經束在皮膚下勾勒出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每當顧沉靠近,那些光路就會劇烈閃爍,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螢火蟲。
“你的量子化進程提前了。“顧沉扯開實驗臺抽屜,液氮白霧中躺著半支腎上腺素注射器。林汐注意到他脖頸處的疤痕正在滲出發光顆粒——那是維持現實穩定的錨定劑在流失。
玻璃穹頂外的暴雨突然靜止。懸浮的水珠折射出無數個實驗室的倒影,每個畫面里都有不同形態的他們:有時是林汐躺在手術臺,有時是顧沉被量子藤蔓貫穿胸膛。最靠近東北角的那個畫面里,十五歲的他們正在共享一支彩虹棒冰,腳下踩著向日葵形狀的影子。
“這是第幾次輪回了?“林汐的聲帶發出合成電子音。她的視網膜顯示界面彈出警告:量子同化度71%,記憶載體穩定性跌破臨界值。
顧沉的白大褂下擺無風自動,露出纏滿克萊因神經束的小腿。當他將注射器扎進林汐肘靜脈時,靛藍色液體在血管中形成斐波那契螺旋:“第42次。上次你選擇引爆粒子對撞機,導致三個平行世界坍縮。“
劇痛讓林汐的量子神經束暴走。整間實驗室突然四維展開,墻紙剝落處露出寫滿哥德爾不完備定理的金屬內層。她在扭曲的空間里看見無數個自己,每個都在素描本上畫著不同結局的玻璃雨。
“為什么要重置這么多次?“林汐抓住顧沉手腕,發現他的脈搏比正常人慢三倍。那些滲出的錨定劑顆粒正在空中拼出“X-0“的熒光符號。
顧沉突然扯開領口,鎖骨下方浮現出林汐的電子指紋:“因為每次輪回,你都會發現真相。“他的虹膜開始播放加密記憶——穿著防護服的顧教授正將嬰兒時期的林汐放入培養艙,艙壁貼著“初代觀測者錨“的標簽。
量子鐘在此時發出蜂鳴。靜止的暴雨重新墜落,每顆水珠都裹挾著記憶碎片。林汐接住最近的那滴,看見十二歲的自己正在往顧沉課桌塞向日葵,而那個顧沉的后頸還沒有疤痕。
“你才是最初的實驗體。“顧沉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雜音,“我不過是父親用你基因培育的活體錨定器。“他突然咳出靛藍色晶體,那些碎塊落地后竟逆著重力向上飛濺,在天花板拼出林汐父母的遺照。
實驗室開始量子震顫。林汐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插入主控臺,神經束與電路板融合的瞬間,她讀取到被加密的X-0檔案:
【2045年9月17日】
第42次意識投射失敗
林汐本體量子化程度達89%
建議啟用克隆體CS-07承接記憶
——顧明遠絕筆】
防彈玻璃映出林汐扭曲的面容。她突然意識到那些不斷重置的輪回,不過是自己在不同克隆體間的意識跳躍。而真正的本體,早在三年前就變成了量子風暴核心。
“現在的你,是第43號克隆體。“顧沉的白大褂開始褪色,這是錨定劑耗盡的征兆,“每次覺醒都會加速現實崩解,所以必須...“他的話語被警報聲切斷,整面墻的監控屏同時播放不同時間線的爆炸畫面。
林汐的量子神經束突然暴走。她看見自己的記憶如洪水般涌入顧沉體內,那些被封印的畫面:顧教授臨終前將懷表塞進她掌心;車禍發生時顧沉用身體擋住飛濺的量子碎片;還有無數個深夜,顧沉在克隆艙前記錄她睫毛顫動的頻率。
“這次換我成為變量。“林汐扯斷鎖骨下的克萊因神經束,發光的神經末梢在空中編織成莫比烏斯環。當她的量子化程度突破90%時,整座實驗樓開始呈現四維形態,樓梯扶手長出向日葵金屬花瓣。
顧沉的玻爾淚腺在此刻爆發。他流出的不是眼淚,而是銀白色量子擦除液。那些液體在空中形成防護罩,將林汐的量子化進程凍結在92%。但代價是他的克萊因神經束開始碳化,皮膚表面浮現出林汐的童年涂鴉。
“找到最初的懷表...“顧沉的聲音突然年輕了十歲。林汐驚覺眼前的少年變回了十七歲的模樣,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彩虹棒冰包裝紙——那正是靜止雨滴里見過的場景。
量子風暴撕開時空裂縫。林汐抱著少年顧沉墜入記憶深淵,無數個克隆體的生平在身側飛掠。當她們降落在初代實驗室廢墟時,林汐看見了真相:培養艙里泡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由她細胞培育出的十個顧沉克隆體。
廢墟中央的祭壇上,初代懷表正在裂解。林汐伸手觸碰的瞬間,所有平行世界的記憶轟然灌入。她終于明白那些輪回的本質——每次顧沉啟動量子擦除,都是在不同克隆體間轉移她的意識,而真正的宿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顧教授寫進基因鎖。
“解除基因鎖需要雙生體的血。“成年顧沉突然從時裂縫隙走出,他的身體已半透明化,“但你準備好接受真相了嗎?“
林汐握緊懷表碎片,發現裂紋恰好組成DNA雙螺旋。當她和顧沉的血同時滴落時,祭壇升起全息投影:嬰兒時期的她被顧教授植入量子神經束,而手術臺下方刻著“觀測者錨原型機“。
量子風暴在此刻達到峰值。林汐的神經束突破臨界值,整座城市開始量子化。她看到每株向日葵都變成神經突觸,柏油路面浮現出大腦溝回紋路。而顧沉正在消散,他的身體化作光粒流向懷表裂痕。
“這次不重置了。“林汐扯斷最后一根克萊因神經束,任由量子化吞噬自己。當她的意識融入風暴核心時,終于聽見初代顧沉的聲音:“歡迎回家,第零號觀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