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天黑得早，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從白晝到夜幕，僅僅只是眨眼的功夫。

沒了電，整個家里里外外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見，即便點上蠟燭，那星星熒火也只夠照亮巴掌大點的地方。

山下，幾個整修電纜的修理工還在忙活著。

“這都黑天兒了啊。哎，你們看，山里晚上也太嚇人了吧，放眼望去，一點兒亮的地方都沒有，跟黑洞似的，瞅著心里都絕望。”

一個修理工直起腰，看著周圍一片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誰說不是呢，感覺就像被世界遺棄了似的，真不敢想象到底有誰會住在山里。”

旁邊的修理工也跟著附和起來。

“都快忙活起來吧，弄完趕緊回家。今天是跨年夜，說好跟我老婆孩子一起在家吃飯、看晚會的。”

身為頭頭的江明安往手里哈了口氣。

“哈哈，老大，看樣子你的夢想是破滅了，這些電纜絕緣老化都得要換新，就咱們三個人，怎么可能做得完？”

先頭打哆嗦的修理工，看著堆得滿地的材料，簡直比看到深夜里的大山還要絕望。

……

吃完晚飯，林澤來到院子里，點亮第一只燈籠，隨著里面的火苗逐漸燃起，他來到屋前的一棵老樹下，踮起腳尖，將燈籠掛到樹枝上。

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燈籠也相繼亮起，窗沿下，晾衣繩上，林澤悉數都給掛上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燈籠被掛起，里面的蠟燭也越燒越旺，所有的光交織到一起，瞬間給林家的小院染上了一抹鮮艷的紅色。

半山腰處。

趙堂一家吃完飯，四口人端坐在院子里。

“什么時候斷電不好，偏偏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晚上的跨年晚會都看不了，今年這元旦過得真不舒坦。”

看著黑漆漆的山林，趙堂是氣不打一處來。

“爸爸，你看，那里有光耶！”

這時，他兒子趙小雷指著山頂，林澤家的院子，激動地說道。

“那是梅瑛家吧，怎么大家家里都斷電了，她家還亮堂堂的呢？”

身為妻子的許嬌嬌伸長脖子。

“下午大姨不是來咱家，讓我們晚上吃完飯，去她家里跨年嘛，說阿澤做了好多的燈籠。你不給人拒絕了？”

趙堂皺著眉，滿腹怨氣。

“難怪，我就說這亮光咋是這顏色呢。”

許嬌嬌恍然大悟。

“爸，那邊好亮好亮呀！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聽到有活動，喜歡湊熱鬧的趙小雷拽住趙堂的衣角。

“這山里路可不好走，要是出啥事兒怎么辦？晚上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許去！”

許嬌嬌嚴肅地說道。

話音剛落，家旁邊上山的小道上，晃過一抹亮光，從交談的聲音中，趙堂很快就辨認出來人，連連問道：“村長啊，你們這是干什么去啊？”

“你們在家啊！”

崔廣才將手電筒往趙堂家門口一照，便解釋道：“這不是到年底最后一天了嘛，不巧趕上停電，在家沒事做。下午梅瑛不是說，林澤晚上在家弄什么燈籠晚會嘛，反正也無聊，就過去湊湊熱鬧，感受下過年的味兒。”

“他娘，你看吧，村長都過去了。”

趙堂故意點了一下許嬌嬌。

崔廣才立馬就看穿其中的門道，笑了笑說道：“咱們村也就十來戶人家，還都分散著住著，一年到頭難得有機會碰碰。”

“村長，這山路晚上不好走，我這不也是擔心他們會出意外嘛。”

許嬌嬌解釋道。

“我們大家都過去，有個照應怕什么的啊。再說，這山路咱們也是走了大半輩子了，一路上都有臺階的，可比以前純純的泥路強多了。”

“行吧！”

在崔廣才的軟磨硬泡下，許嬌嬌松了口。

……

林家院子里，近乎可以掛東西的地方，悉數都掛上了燈籠，幾百只的體量下，整個院子瞬間幻化成一片燈海，仿佛置身于東京夢華錄筆中的世界。

崔廣才一行人進門，瞬間驚得瞪大了眼。

“這些宮燈也太好看了吧，阿澤，都是你做的嗎？”

許嬌嬌嘴巴幾乎張成了一個圈，滿臉的驚喜。

趙小雷更是直接沖進這漫天的燈籠世界里，抱起還在地上的滾燈，跟多多歡快地玩耍了起來，時不時就傳來一聲激動的尖叫。

“對啊姐，都是我自己做的。”

林澤笑著撓撓頭。

梅瑛從屋里搬來幾張椅子，故意挑逗地問道：“下午去喊你們的時候，不是還說晚上山路不安全嘛。現在看到我家這一片燈火闌珊，改主意了？”

“嬸子，你還在生氣吶。”

許嬌嬌尷尬地笑了笑，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只燈籠，放到手里端詳起來：“你們家阿澤手藝跟你學的是真好，這些燈籠做的，個個精巧。”

“還是你會唬人。”

梅瑛心里的不快，愣是被許嬌嬌的這波彩虹屁給化解了。

很快，同住在山里的其他鄰居，也紛紛來了，基本上都是年過花甲的老人，然后帶著家里一個兩個的孩子。

不大點兒的娃娃們，在漫天的燈籠中間跑來跑去，嘰嘰喳喳笑個不停。

圍著怎么滾動，蠟燭都不會熄滅的滾燈，或是用手指輕輕戳戳，或是蹲下來看，一個兩個的臉蛋被燭光照得紅撲撲的。

大人們則圍坐成一圈，聊著屬于他們的話題。

“阿澤啊，你這活動弄得不錯，村里這些老人們，多長時間沒有這么悠閑快樂過了啊。今年這跨年，過得蠻有滋味的。”

談話間，村長崔廣才拍著林澤的肩膀，滿意地表揚道。

“您過獎了。”

林澤羞紅著臉，畢竟他的本意只是為了拍視頻。

幾個小時的時間里，唐依依拿著相機這里拍拍，那里照照，不斷捕捉著畫面，最后還動用起無人機做航拍鏡頭。

“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樂！”

隨著零點的報時響起，歡呼聲一并響起，這所不大的院子如同炸開了鍋似的，燈籠的火光照得大家臉上喜氣洋洋。

“阿澤哥哥，燈籠要熄滅了。”

這時，趙小雷跑過來，拽住林澤的衣角，指著腳下的滾燈說道。

甚至不僅僅是這只滾燈，院子里其他的燈籠，蠟燭在燃燒幾個小時后，里面的火光也漸漸變得黯淡了。

山下。

江明安帶領著手下兩個人，完成最后電纜的修復，隨著控制總電的電閘被合上，先前漆黑一片的山林，住戶家里的燈陸續亮了起來。

“不容易啊，終于弄好了，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愛伸懶腰的那名修理工，長舒了口氣。

“哎，本想著回家陪著家里人跨年，沒想到還是拖到現在，今年算是個特別的年份了，居然跟你們一起過了。”

江明安深吸了口氣，瞇著眼睛看著兩個滿臉黑漬的手下。

“老大，你還是趕緊回去吧，這也才剛過12點，嫂子看跨年晚會肯定還沒有結束呢，你回家正好能趕上她關電視。”

另一個修理工說道。

“我走了，你們怎么辦？”

“不就收拾收拾這些工具嘛，有啥問題啊。你就別過問了，趕緊回家吧。”

先前的那名修理工催促道，愣是將江明安給推到了車上。

“那你們在這里收拾，我就走咯！”

“走吧！”

兩人異口同聲。

江明安的車子啟動，正要發車時，他忽然打開車窗，笑著對兩人說道：“我還真不能就這么走了。”

“還要干什么啊？”

“阿松，阿杰，新年快樂！”

“老大，新年快樂！”

陳松、陳杰兄弟兩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