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馮冪蘿躺在簡潔干凈的農家樂小旅社的床上發愁。“歡歡一家現在也在愁呢吧。”如果她沒有來長山，歡歡一家或許還有個盼頭，盼著熬出上門女婿的權益來。可是這一趟園區之行，讓歡歡爸見到自己簽了字的協議，就好像在說他自己放棄了子孫應得的利益。

“明天，該去找誰呢？民政？財政？甚至是法制辦？”如果園區一級不能解決問題，就應該去縣里找相關部門了，可是馮冪蘿不知道從哪里下手才好。

“不用暗訪，亮明身份再走一趟園區管委？”想想即使去了，結果也會和白天時一樣被入股協議擋回來，馮冪蘿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要是有電腦就好了！”馮冪蘿很想查一查這種入股協議有沒有規范版本，或者這類官方對民間的協議，究竟該由哪個部門來監管。

深秋的長山縣，夜里要比濱海的氣溫低一兩度，馮冪蘿子起身摸了摸旅社的土暖氣，還沒有開始溫熱，她把另一張床上的被子拿了過來，蓋著兩層被子才終于睡著。

第二天一早，歡歡就帶著孩子過來叫馮冪蘿去吃早飯。“姐你今天吃了晌午飯再走唄，我帶你過了林子耍耍。”歡歡邀請說。

“不玩了，上午我要去縣城，晚上得趕回濱海的。”馮冪蘿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早飯已經在歡歡家吃了三頓了，無論她怎么說，人家都不要她的飯錢，歡歡媽昨晚還因為她要給錢的事生了氣。

有句俗話叫“吃人的嘴短”。沒找著解決問題的辦法，反而在人家家里蹭了三頓飯，馮冪蘿覺得自己在歡歡面前抬不起頭，很失敗。

“歡歡，我會想辦法找到你們這種問題的解決辦法。”馮冪蘿說。

“姐你別為難了，我爸說了他簽的入股協議里邊兒有這塊兒東西。就是憋氣啊，一大村的人站村委院兒里等著入股，誰會去翻里邊兒寫著啥，哪知道還有這事。”歡歡的表情告訴馮冪蘿，他們已經把這份入股協議，看作了剝離上門女婿和孩子權益的一個陷阱。

“這個事，就算不能馬上解決，我也會回去出個稿子給你們一個公道，讓大家看看長山沿海九村上門女婿的現狀！”馮冪蘿向歡歡保證說。

“害你大老遠跑一趟，我們全家都覺得對不住你哩，哪敢讓你為難給我們再主持公道。”歡歡的話讓馮冪蘿內心感想萬千。多么淳樸的農民家庭呵，在這種情況下，首先還能為客人著想，為什么就不能給他們得到公平的待遇？

吃飯時，歡歡的兒子在炕上爬來爬去，爬到窗臺前就扶墻站起來順著窗沿走幾步，一不小心就會坐到炕上。看著這個孩子，想想早出晚歸的歡歡愛人，早飯前他已經去上工了。馮冪蘿暗暗下著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為他們討個公道。21世紀了，居然還有這種封建思想，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能進步嗎？

吃過早飯，歡歡爸騎著從侄子那里借來的摩托車，把馮冪蘿送到一村的公交站點，從這里可以坐長山縣的6路公交車回到縣城。告別時，歡歡爸從摩托車后面的儲物箱里拿出來幾個蘋果，讓馮冪蘿在路上解渴。

長山縣委宣傳部接待室里，馮冪蘿拿出了單位給開的介紹信，又出示了自己的記者證。

“我已經去現場采過了，情況就是這么回事，咱這邊看能不能聯系相關單位配合一下我的采訪。”馮冪蘿說。

“馮記者，上級媒體能來我們長山監督指導工作，我們十分歡迎，并且應該提供相應的配合。但是你的程序是不是走錯了？”長山縣委宣傳部接等馮冪蘿的宣傳干事問馮冪蘿。

“你的意思是？”

“按照我們的接待流程，你到了長山后，應該先與我們取得聯系。我們根據你要采訪的內容安排當地接待再介紹情況。你現在自己先去采訪了當地，我們這邊也沒有跟人過去，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情況是否屬實。所以后面的步驟，不太方便介入啊。”

長山縣委宣傳部的意思很明顯，沒有經過宣傳部去自己采“負面”線索，采不下去了又來找宣傳部配合。對不起，本部沒工夫配合。

在這里吃閉門羹是馮冪蘿萬萬沒有料到的。他們不幫著聯系，自己該去找誰？就算回去要寫稿子也只有這些上門女婿農戶的說法，沒有對方說法啊，這篇報道根本出不來！

從長山縣委宣傳部出來時，望著長山縣委大院，馮冪蘿不知道如何是好。留在長山不知道該找誰了，直接回濱海這次長山之行就算白來，何況歡歡等上門女婿家庭的問題根本沒找著解決的辦法。

煩亂中，馮冪蘿的手機響了。她把大背包從身上解下來，放在身邊的花池臺子上，從里面掏出手機，又是不認識的號碼。

“你好，小馮幫辦。”

“嗨，我在院門外等你呢！”電話里傳出一個熱情的男音。

“葉有道？”馮冪蘿問。

“這次聽出來的挺快嘛，是我啊，我在院門外呢。”

“不好意思，我不在報社，我出短差了。”不等葉有道說話，馮冪蘿把電話掛了。馮冪蘿出身教師家庭，在認識葉有道之前，從來沒有在對方講完之前先掛電話。

“真煩。”馮冪蘿自言自語著，把手機放回包里，又背上了書包。回頭望望長山縣委的四層辦公樓，她嘆口氣走出了大門。

剛一出大門，旁邊一輛白色的越野型汽車就沖她直按喇叭，馮冪蘿轉臉望過去，葉有道從車窗里探出頭，對她大喊：“我在院門外等你呢！”

葉有道跳下車，跑過來就要摘馮冪蘿背上的書包。馮冪蘿向后一仰，躲過葉有道伸來的手，大喝一聲：“做什么？！”

他的出現，讓馮冪蘿十分意外，他來長山做什么？不會又是發生了什么“大案要案”，追來讓她去采訪的吧？

“這不是來找你了嘛。”葉有道一臉的笑模樣，任由馮冪蘿發脾氣。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你們辦公室那個小妮子，一桶全家福外帶就搞定了，說到這保準能找到你。”葉有道得意地說。

馮冪蘿已經猜到，他說的是顏朵朵。

“怎么會，她再貪玩，也不會隨便說同事的出差地點。”

“那還不容易，我就說咱兩早就處對象了，最近鬧別扭，我要追來給你送9999朵玫瑰，那傻妞樂的啊，就跟送她花似的，馬上告訴我來這個宣傳部就能問出你在哪。”

“你，你，你……”馮冪蘿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被葉有道氣的說不出話來。

“別在這你你你的，你真以為我給你拉來9千朵玫瑰？騙人的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