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冪蘿十幾天沒有上班，像個沒家的孩子一樣到處游蕩，踏破鐵鞋只為找到友誼路二手車交易市場與車管所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風姐能明目張膽地要錢，二手車交易市場刮皮收黑金的已經不算是秘密，而隱藏在暗處的“赤柱”，才是她應該尋找的目標。

“鳳姐，我不敢不聽哥哥的話，我先回去。反正評估費交了，就差五百的票錢了。”馮冪蘿和鳳姐客氣了幾句，準備離開。鳳姐還要勸她直接交易，又接了個電話匆匆讓老高鎖門，自己要去打麻將。

“下午有賬咋辦？”老高問。

“讓老耿記賬本上，回來和我說聲。”鳳姐說著就把一伙子人全都用豐厚的胸脯迎出了門外。

“蘿卜頭，下午三點半我要去東江賓館，有個新聞發布會，現在送你回家？”李佳偉拉開車門，問正要坐上副駕位的馮冪蘿。

“三點半？”馮冪蘿緩過神來，這幾天的無組織生活，都讓她快忘了李佳偉不可能隨叫隨到，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可是要去南郊的二手車市場，怎么辦？

看到馮冪蘿欲言又止，李佳偉嘆了口氣。他接了社會部安排的一個維也納音樂團來濱海開初夏音樂會的新聞發布，而且這個活，本該負責文化口的馮冪蘿去做。她現在“采風”在外，幾個記者輪流頂崗。

有關文藝演出這一塊，廖亞楠早已主張讓給娛樂部去跟進。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和社會新聞很難搭邊，沒有實際意義的采訪每次都需要一個專職記者去走場，浪費資源。但是馮冪蘿不愿意，她覺得文化產業包括的很廣括，有很多東西可以進行挖掘，當初見習時就是她順手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給濱海都市報應了一個大急。

李佳偉給文化局藝術科的陳星睿科長打了個電話，問能不能晚去一會，陳告訴他發布會四點正式開始，三點五十以前必須到。

“好了，三點半往回返，能搞完嗎？”李佳偉坐進了駕駛室，問馮冪蘿。

“應該差不多，只是去問點事。路上找個地方我請你吃午飯吧。”馮冪蘿回答著。

簡單地吃過東西后，李佳偉開著車繞過濱海中心區正在開挖的溝溝渠渠，向南郊方向駛了過去。

“蘿卜頭，知道米里掉了一粒老鼠屎和老鼠屎里掉了一粒米有啥分別嗎？”李佳偉又開始沒話找話。

“沒什么分別，都是一堆臟東西。”馮冪蘿。

“錯，米里掉了一粒老鼠屎，你只要把黑的挑出去，那所有的米還是白的。老鼠屎里掉了一粒米，本來白的米，跳進去了就淹沒在黑色里，再也不會有人肯把它找出來。”李佳偉說完，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從襯衣口袋里拿出茶色眼鏡，遞給馮冪蘿讓她幫忙戴上。

馮冪蘿向左側傾了傾身子，胳膊不能擋了李佳偉開車的視線，眼鏡還不能戴歪。李佳偉鎖骨上的黑痣又跳進馮冪蘿的視線，她臉一紅，把眼鏡扔到腿上不再幫他戴。

“這么麻煩，好好開你的車，開車還戴這個，不怕交警抓你。”李佳偉看著她的窘樣，只覺得好笑。

談笑著，不到一點半兩人就到了南郊，二手車交易市場在區政府往南八公里處，李佳偉一路問著找到了目的地。

相比友誼路二手車市場，南郊二手車交易市場的面積更大。里面停放的大部分都是1.5噸位的藍色農用汽車。也有二三輛二手輛車，冷清地停在院落的東北角。

看門的老頭叨著煙，在門房外坐了個馬扎和人斗地主。

“大爺，咱這市場幾點開門？”

“外地人？”老頭操著濃重的濱海口音問了馮冪蘿一句。

“是啊，我是南方人。”

“這幾天沒有能賣給外地人的貨，不好過牌兒。”老頭應付著馮冪，他手里的牌似乎要贏，不再多說話。

“我不是買車，我是賣車的。”馮冪蘿又說。

“我們這兒不收外地車。你要賣車到院兒里找個陰涼地兒等去，問我也不知道。”老頭開始不耐煩，好像在責怪馮冪蘿壞了他的手氣。

被嗆了回來，馮冪蘿只好回到車里繼續等。李佳偉把駕駛座放下來，已經躺在上面睡著了。從來沒見過李佳偉睡覺的馮冪蘿有些意外，即使是辦公室午休時間，也從來沒見李佳偉乏到睡著，他好像就是一個鬧鐘，不停地在跳啊鬧啊。累成這個模樣，就好像昨晚只昨了二個小時，或是根本一夜沒睡。

按照友誼路二手車交易市場的上班時間，即使鳳姐等人不在，老高這樣的經紀人也會在下午二點上班。現在已經兩點半了，南郊二手車交易市場的幾個門頭房仍然上著大鎖。

“郊區的窗口行業，服務還是要差一些。”馮冪蘿想起楊偉明說的，死也不去縣里采訪，半死去個郊區。楊偉明曾經給馮冪蘿講過他不去縣里采訪的原因：上午開一個多小時車到了縣城，采完現場十點半，再去找建設局了解情況時，負責的科室竟然沒人，問隔壁有人的屋說是中午下班了。下午三點負責的科室還是沒來人，上了個大號，三點半再過來人家下班了！

馮冪蘿起初以為楊偉明是故意夸大，在南郊二手車交易市場看到這個情況，便也信了八分。

看門的老頭突然把手里的牌一合，提起馬扎撤到了臺階上。一輛農用汽車開了進來，除了司機車上還坐了另外兩個人。

農用車停穩后，一個手里拿著磨舊了小夾包的男人先從車上跳了下來。

“建軍，外地人要賣車。”門房的老頭指著呂昊儒的車，向跳下農用車的男人喊了起來。

“今天得過四個牌兒，沒時間管，老吳去看車了也不在。”建軍沖門房老頭回了一句，就和剛剛熄火下車的農用車司機開始商量事情。

馮冪蘿下了車，向建軍走過去。

“大哥，我想問問咱這賣車咋個流程。”

“外地牌兒不收。”建軍答道。

“我是本地牌兒的，市里的？”

“市里的沒在友誼路賣？”

“友誼路收費太貴了，收的價也低，想看看咱這收費多少。”

“現在不行，我拿了東西要去五大隊辦過牌兒。”建軍說著，示意司機把資料給他。

“就十分鐘不行嗎？”馮冪蘿請求道。

“大姐，我們區拆遷征地，農用車都用不著了這幾天趕著在處理，你要有事兒，下禮拜再來行不？”

“我著急啊……”

“那你在這等著，過完牌兒回來我和你嘮扯。”說完，建軍從司機的牛皮紙袋里拿出鑰匙，發動了農用車開出了南郊二手車交易市場。

半個小時的時間，南郊二手車交易市場的經紀們進進出出，都很忙碌，誰都沒有工夫搭理馮冪蘿。

“你們中午都不趕著干，現在這么急，會不會干活。”馮冪蘿站在門房老頭身邊，嘀咕出聲。

“衙門中午不開門，衙門幾點開門，我們受苦人才能幾點去辦。”門房老頭看了馮冪蘿一眼，把馬扎合起來提進了屋里。進進出出的汽車已經讓他無法打牌，索性去睡覺了。

馮冪蘿咬咬牙，走到呂昊儒的捷達車前，拉開車門把皮包拿了出來。對著剛睜開眼還沒清醒的李佳偉說：“你先去開新聞發布會，開完來接我，問不出來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