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一排法國梧桐，東西兩排丁香樹上的花朵正要凋謝，里面圍著一個PVC的網球場。網球場位于濱海日報社的西北角。廖亞楠站在3號社會部的大飄窗前，眼神穿過小停車場，望向網球場。

梅寅生把網球拍舉起，他用的是英國式握拍法，大拇指與食指呈V字形握在拍柄的中部，兩指互相接觸又不分開。對手做了個長引拍，梅寅生以為他要大力擊球，急忙回撤后防，球卻剛剛過網，滾到了他的腳下。

梅寅生今天打球的狀態不好，馮冪蘿有一天說過讓他幫忙開車后，已經很多天沒有出現在網絡里，聽說她去外地采風了。“什么采風去了快一個禮拜還不回來？”

梅寅生懊惱他和馮冪蘿之間的關系，后悔自己不該故作風度地浪費這么多時間。雖然看似在一步步走近，每當他要向前一步時，馮冪蘿就下意識地退后一步。現在，干脆找不到她了。

三四回合的對拉中對手突然反手切球，讓梅寅生又一個措手不及，再失一分。

“今天就到這吧，看來你也開始老了，哈哈。”呂昊儒放下手里的球拍，示意梅寅生向場邊的純凈水走去。

梅寅生喝了口純凈水，又用毛巾擦了脖子上的汗，廖亞楠也從窗邊走回了座位。今天周末，辦公室的人不多。她有些傷感，再過不久就不能這樣再向網球場投去注視了。行政部昨天下了通知，濱海日報社要拆遷改造，第一批要拆的就是食堂、3號樓、停車場和網球場。

“2004年下半年，在原3號樓等處建一座24層的高的寫字樓，圖紙已由規劃部門審核批準，預計2006年完工。建成后，拆除1號樓、2號樓、4號樓、醫務處，總社全部搬入新樓暫時辦公。原1號樓等處建一座28層高的辦公樓，用于全社辦公，預計2009年完工，完工后先建寫字樓對外出租。”

總社下的內部通知文件里還有成立物業管理中心等內容，廖亞楠只注意到下個月起，3號樓的所有職工都要去二號樓與《濱海晚報》一起辦公，進行躲遷。

出去采風這么多天，一篇稿子也沒發回來，甚至都沒有和責編溝通過采風內容，廖亞楠對馮冪蘿的不滿增添了幾分。

梅寅生回家洗過澡后，給馮冪蘿發了條短信：“丫頭，忙什么呢？”

五分鐘后，馮冪蘿回了一條“逛街呢。”

此時的馮冪蘿，又來到了二手車交易市場，這次她不是一個人來，李佳偉幫她開車來了。

“你說你放著還沒賣了的車，總是坐公交過去，不怕人家中介看不出來？搞不好誤會你是紀委的你就小心著點吧。”馮冪蘿雖然直覺認為李佳偉是手癢了想蹭車開，但是他的話看似有點道理，把呂昊儒交給她的車鑰匙給了李佳偉。

按照董姐的說法，加上幾次暗訪了解的情況，馮冪蘿分析出濱海市中心區最大的友誼路二手車交易市場被一股勢力控制著，而這股勢力就來自于她的目標——車管所中。

今天在友誼路二手車交易市場，馮冪蘿第三次來找老高。

馮冪蘿把朋友分了四類，點頭之交、金蘭之交、莫逆之交和生死之交。點頭之交的董姐即使能被公路局罰的養路費和滯納金通知單據給她，這點證據也根本耐何不了車管所，何況田大頭是誰她都不知道。

呂昊儒的車還是得賣，遇到田大頭就是馮冪蘿的目的，她顧不上董姐的忠告，她需要引蛇出洞。

“老高大哥，要是不美容的話，你能幫做到四萬我就賣！”馮冪蘿進門就喊，沒注意到老高的屋里還有三個人。

其中兩個人從坐著的圓凳上起身，向老高告別。“那就麻煩高師傅了，我們先走了。”

馮李二人退出門外，等兩人走出去了才又進來。老高正在整理來人留下的文件，小桌旁坐著的那個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小馮姑娘，你真想好了要賣？”從老高喜出望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生意最近是很冷清。

“賣是可以賣，不過有幾個條件，一是價錢不能低于四萬，二是不進車間美容，三是手續我要自己辦。”

“呦，這什么車啊，擺這么大的譜兒。”老高還沒有回答馮冪蘿的話，旁邊喝茶的人先開口了。

馮冪蘿端詳了一下，這人三十五歲上下，頭上的肉很多，眼睛已經被擠得只有一條縫。雖然臉又圓又胖，身材卻壯而不肥。

“99年的捷達。”老高唯唯諾諾地回答著對方的問話。

“還算新，你也不至于這樣兒吧。都說整個轎車這邊就你業務最差，干了兩年都是倒數。”看到這人在人前不給老高面子，李佳偉好像有些不平。剛要說話，馮冪蘿一把揪住了他的襯衣袖子，她聽到了老高下面的話。

“田哥，你沒事兒時多指導指導我，全靠你照應了。”

“干二手車這行，人脈要寬，會來事，多和車行啊、租賃公司打打交道，多埋些種子，找找企事業單位去置換……”

田哥？難道這就是馮冪蘿想要引出來的田大頭？！得來全不費工夫。但是老高的樣子，沒有一點精明的樣子，董姐為什么要說他是滑頭呢？有成績不好的滑頭嗎？

見到田大頭，馮冪蘿有一點慌亂。她想著利用提前了解賣車手續，找機會能見到田大頭。但是突然這樣見到了，該做什么，她卻一點頭緒沒有想好。

“把材料拿給他們先看去，看完了就沒這么多事兒了。”田大頭說著，示意老高給他的茶壺里續上水。

老高侍候完了田大頭，又從文件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翻到了其中賣車手續的一頁，遞給了馮李二人。李佳偉走過去把兩個小圓凳拖到一邊，和馮冪蘿開始看資料。

“那兩個姑奶奶又吵了？”田大頭漫不經心地問。

“前兩天因為搶人吵了一次。”老高答。

“誰贏了？”

“好像是石榴姐那邊。”

“石榴姐個屁，臭女人敢再欺負我姐一次，我要她好看！”田大頭說著生起氣來。

馮冪蘿吃驚不小，石榴姐的對頭是鳳姐，那這個田大頭是鳳姐的弟弟？

“田哥，你也別氣，有時是咱鳳姐贏。”老高看上去比田大頭年長很多，卻一口一個田哥地叫著，馮冪蘿忍不住要笑。“哈哈哈……”是李佳偉先笑了出聲。

馮冪蘿、老高、田大頭全都看向李佳偉，他正拿著一本汽車雜志比劃著里面車模的曲線。

“我姐夫也是，跟那個姓王的客氣啥？直接全盤下來算了，反正法人也是我姐夫。”

他口中的“姐夫”應該是鳳姐的男人蔣老板，而姓王的自然是石榴姐的弟弟王老財了。“看來，那兩只母老虎，還是問題的關鍵。”馮冪蘿忙著偷聽兩人的說話，根本沒有用心去研究資料，抬眼看時發現早已翻過好多頁，停在了一份名單上。名單后面是日期和金額，馮冪蘿來不及分清楚是什么內容。悄悄地把文件夾里的東西一頁頁翻過，用微型相機拍了照。

田大頭又在和老高說晚上喝酒的事，老高也在唯唯諾諾地答應著。

“老高大哥，材料我再研究一下，有個會要開我得先走了，晚上電話聊啊。”馮冪蘿站起來對老高說。田大頭一直不走，老高也不方便談業務，就和馮冪蘿客氣了一句把她和李佳偉送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馮冪蘿開始梳理這一串的關系。老高、鳳姐、田大頭……這三個人已經可以夠成二手車交易黑幕的業務鏈。田大頭是重要人物這個可能性已經排除，蔣老板和他在車管所的朋友，就是保護這個業務鏈的力量。

這個力量，能挖出來嗎？看來是時候會會兩只老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