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日上午八點十三分。
“該死!該死!該死!我遲到了!我遲到了!”
外套只穿了一個袖口的伊莎貝拉·科倫布斯提著自己的書包從房間里沖出來,火急火燎地跑到樓下,發現自己的父母正坐在餐桌旁邊悠閑地享用著遲來的早餐,于是忍不住喊道:“爸、媽,我已經遲到了!為什么我的鬧鐘沒有響!?為什么你們沒有人來叫我?”
“冷靜點,貝拉。”伊芙琳開口解釋道,“你和你弟弟需要休息,我已經跟你們學校請了假,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吧。”
文森特將手中的烤吐司放回面前的餐盤上,接著補充道:“而且我們一家人需要談談。”
“呃……”伊莎貝拉花了一些時間來反應這件事,昨天夜里的“意外”涌入她的腦海,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客廳,發現客廳的沙發、地毯、茶幾都消失不見了,這使得客廳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為什么那些東西消失了?
伊莎貝拉詢問自己這個問題。
然后又馬上給出了符合邏輯的答復。
——因為那些東西上面沾上了血跡和人體碎片。
——而為什么那些東西上面會沾上血跡和人體碎片呢?
——因為自己的弟弟杰用獵槍打爆了一個人的腦袋。
——為什么他要打爆那個人的腦袋?
——因為那個人持槍非法入侵,企圖傷害媽媽……
接連幾次問答之后,伊莎貝拉清晰地認識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噩夢,而是已經發生的不可更改的既定事實。
“Okay…”伊莎貝拉提著書包走進餐廳,猶猶豫豫地說道,“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等杰下樓再談這件事情吧。”文森特說道,“先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說完,文森特波瀾不驚地拿起一片烤吐司面包,用餐刀往上面抹上花生醬。
伊莎貝拉此時此刻還能感覺到一股很強烈的“不真實感”,表現就是她在上樓時還是會時不時地往客廳的方向張望,就像是不相信這是現實,又或者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可憐的孩子……”伊芙琳站在灶臺旁邊,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果汁,“我們該怎么向他們解釋這件事?文斯?”
“我也不知道,伊薇。我不覺得這是告訴這兩個孩子真相的最好時機。”
“——你之前答應過我要把生意上的事情留在外面的,你是答應過我的,我不在乎你和你弟弟在外面搞什么,我只希望我們的家是安全的……這本該是我們的底線,無論干什么,你們不應該把我們的孩子也攪進來。”
文森特放下手中的面包片:“我知道,伊薇,我知道,但這次的事情是突發情況,我和雷都沒有想到,我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有人想要對付我們,但是我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我們會搞清楚這件事情的。”
伊芙琳不在乎那個人的身份,也不在乎文森特打算怎么解決,她所擔心的只有一件事:“他們還會再來嗎?”
“不會的。”
“你確定嗎?”
“……是的,我確定。”文森特點點頭,“這次他們沒有得手,我們有了防備,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了,我發誓。”
但是文森特真的確定嗎?
不知道。
此時此刻,他所掌握的情報實在是太少了。
他需要時間去調查,才能得出確切的答案。
而在此之前,沒人知道那個人的下一步動作會是什么……
但是文森特也深知自己不能向伊芙琳如實交代,因為一旦他這么做了,伊芙琳指不定會有多大的應激反應——往極端了想,她甚至有可能為了保護孩子們的安全帶他們離開芝加哥……
這顯然是文森特此時此刻最不需要的場面。
“我相信你,文斯,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伊芙琳在文斯的身邊落座,伸出手來摸了摸文森特的手背,“但是,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好在是那個人遇見的是我,如果是貝拉……”
說著說著,伊芙琳的音色變了,眼含熱淚。
她是在后怕。
文森特立刻摟住了自己的妻子,輕聲安慰著她。
被自己兒子爆頭的布倫丹在伊芙琳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顯而易見的淤青,每當他看到那道淤青,他的心里都很窩火。
——接下來,他要搞清楚電話那頭的“變聲人”到底是誰,把他揪出來,然后把他從這個城市里徹底抹除……
另一邊,伊莎貝拉在二樓廁所洗漱的聲音吵醒了隔壁的杰克,睡眼惺忪的他頂著一頭亂發從屋里走出來,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平角褲:“嘿,你能小點聲嗎?你是在刷牙,還是在拔牙?”
伊莎貝拉扭頭看到杰克的這幅尊容,嘴里的泡沫噴了杰克一身。
“你他媽瘋了!?惡心!”杰克罵道。
“你才他媽惡心!”伊莎貝拉吼道,“先把你的衣服穿好了再出來好嗎?”
“該死,我又沒有光著出來!”
“是,就一條內褲!你他媽下面還搭著他媽的帳篷呢!我看的一清二楚!”
杰克低頭往下一看:“Oh!Fuck!”
“拜托滾回屋去好嗎!?”
“Sorry.”
杰克擺了擺手,鉆回了自己的狗窩。
而伊莎貝拉則是一邊嘟囔著臟話,一邊咕嚕咕嚕地漱了漱口。
沒過一會兒,杰克穿著長褲從自己的屋里走了出來,然而上半身依舊是光著的。
伊莎貝拉也沒有浪費時間對這個患有“暴露癖”的弟弟說什么,只是將洗臉池讓了出來。
然而現在杰克并沒有洗漱的打算,哪怕他的頭發已經亂成鳥窩了。
“我們已經遲到了。”杰克說道,“現在已經,呃,八點半了,這意味著學校已經上了半個小時的課了——你在這里洗漱,說明你今天也沒被準時叫起來,這就意味著爸媽給我們請假了,我說的對吧?”
“完全正確,福爾摩斯。”伊莎貝拉用自己的毛巾好好擦了擦臉,“要不要推理一下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情?”
杰克斜靠在門框邊,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我想,是因為我剛殺了一個人?”
“你簡直就是一個天才!杰!”
“我還以為我在做夢……Ah……真該死……所以后來發生了什么?我昨天晚上實在是太困了,躺在床上就睡著了。”說完,杰克對著伊莎貝拉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眶因此變得紅潤,里面含著淚水。
伊莎貝拉多少有點羨慕杰克的松弛感,要知道昨天晚上他因為用獵槍打爆了一個人的腦袋而被嚇得上躥下跳,睡了一覺起來感覺就沒什么事兒了。
“他們移走了那坨垃圾。”
“移走?移到哪兒去了?”
“我他媽怎么知道?”
“但這不合常理啊,”杰克說,“這是正當行為,為什么要掩蓋?”
“我也不知道,福爾摩斯,也許你能找到答案,我只知道我現在是殺人犯的姐姐了。”
伊莎貝拉將自己的毛巾搭在毛巾架上,然后用手狠狠地推了一下杰克的腦袋。
“嘿!輕點兒!我的腦袋很精貴的!”
“趕快洗漱,然后滾下樓。他們想和我們談談。”
伊莎貝拉頭也不回地穿過廊道,下樓去了。
還沒睡醒的杰克無精打采地撓了撓頭頂的亂發,搖搖晃晃地進了洗手間。
(↑圖為杰克·科倫布斯)
(可算是找到符合氣質的了)
XXX
另一邊,雷蒙德在酒店樓底下接到了艾莉·溫特斯,打算直接把她送到芝加哥影視城的片場,那里還有很多工作等著她做。
艾莉的心情很好,一方面是因為她徹底擺脫了癮君子達瑞斯·布魯克斯,另一方面是她喜歡的雷蒙德竟然要親自開車把她送到片場,這一天的開始對她來說簡直不能再美好了。
不過與之相對的,雷蒙德可沒有那么好的心情,他深埋心底的憂郁就差從七竅里涌出來了。
“告訴我,雷雷,為什么你今天看上去這么消極?”
“閉上嘴。”
雷蒙德不想說話。
“Come on,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做些什么。”
“閉上嘴,你什么忙也幫不上。”
“——你是只對我這樣,還是對所有人都是這幅態度?”
“我對所有人都一樣。”雷蒙德回答道,“如果你閑的沒事兒干,就好好想想該怎么向其它員工解釋你這兩天為什么失蹤了……”
這對艾莉來說根本就不算是個問題。
“壓力太大,我崩潰了。”
“什么?”
“我說,我工作壓力太大,所以崩潰了。”艾莉笑著重復了一遍,“我需要找個地方療傷。”
“你他媽在逗我嗎?你打算就用這種狗屁理由搪塞過去?”
“這種理由很好用啊。”艾莉煞有其事地說道,“所有人都會相信的……well,也不是所有人……但絕大部分人都會相信的。畢竟我是個脆弱的女孩兒,承受不了巨大的壓力,只要我一哭,再兇的導演也得在我面前裝小白兔。”
“你在逗我嗎?無緣無故曠工好幾天,我要是導演,我會殺了你。”
“所以你做不成導演,雷雷,”艾莉伸出手,摸了摸雷蒙德的臉頰,然后又沿著他的下巴滑到喉結之上,然后繼續往下、往下、往下……
雷蒙德的身體猛地一縮。
“——嘿!該死!我在開車!別亂摸!”
得逞的艾莉壞笑著將手抽走:“就是和它打聲招呼,畢竟一天沒見面了。”
“你個瘋子。”
“你知道我是瘋子,為什么還要來接我?”
“因為我們答應你的前男友今天把你送到片場,我們不能食言。”
“Wow,真可靠!不過你大可以讓別人來接我啊。”
“別人都在忙。”
艾莉撇了撇嘴:“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就……閉上嘴,安靜一會兒,好嗎?你馬上就到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好吧,好吧。”艾莉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但是嘴皮子不動不意味著她的四肢不動。
只見她手欠的打開了面前的手套箱,從里面摸出雷蒙德的手槍。
“——把那玩意兒放回去!”
“冷靜點。”艾莉在手中仔細把玩著沉甸甸的手槍,“我就是看看。”
“放回去,艾莉,快他媽放回去。”
“為什么?你擔心槍會走火嗎?”
“沒錯,我擔心槍會走火,把槍放回去!”
“假如槍走火了,你是擔心子彈會擊中你自己,還是我?”
“這是什么蠢逼問題,快他媽把我的槍放回去!”雷蒙德朝艾莉伸出手,“算了,把槍給我,把那該死的槍給我。”
“不要。”
艾莉突然調轉槍口,抵住自己的下巴。
“Jesus christ…你又在搞什么鬼?”
“雷雷,告訴我,假如我現在扣動扳機,我有多少概率會死?”
“百分之九十。”雷蒙德回應道,“滿意了?現在把槍給我!”
“比我想象中的要低。”艾莉撥開手動保險,“要不要賭一把?雷雷?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哦,如果我死在你的車里,你就是最后一個和我睡過的男人了,你應該感到榮幸。”
“去你媽的,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艾莉的表情僵了一兩秒,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好吧,這是你說的。”
“你他媽——”
只聽“砰”的一聲槍響,雷蒙德猛踩剎車,道奇車的輪胎在水泥路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留下幾道清晰的剎車痕。
驚魂未定的雷蒙德扭頭看向副駕駛席上的艾莉·溫特斯。
——她哭了。
顫抖的雙手依舊握著槍。
車頂出現了一個該死的彈孔,還能看到外面的天空。
“——你他媽在干他媽的什么!?”
氣急敗壞的雷蒙德一把奪走艾莉手中的手槍,啟用手動保險,將其丟進手套箱,然后猛地將手套箱推回原位。
“你他媽要是想死,別他媽在我車里尋死,隨便找個我看不到的地方死,操你媽的,操!”
艾莉吸了吸鼻子:“對不起。”
“——去你媽的片場,我要送你去精神病院。”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雷蒙德重啟發動機,踩下油門,“我要送你去精神病院……”
“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我想讓你振作起來,對不起……”
“哦!用這種狗屁辦法!?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我算是知道為什么布魯克斯看上你了,因為你兩個臭味相投,都是無可救藥的瘋子!”
艾莉低頭縮在了副駕駛席上,一邊流眼淚,一邊吸鼻子,一邊咬著性感的嘴唇,很快,她的眼圈就腫了起來,看上去活像是一只惹人憐愛的大熊貓……
但是雷蒙德沒有搭理她,他決心要把這個瘋娘們送到精神病院,好好治治她的腦子。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艾莉抹去臉頰上的眼淚,抓亂自己的頭發:“我準備好了。”
“準備好看醫生了?很好,這就是你最需要的,很高興聽到你回歸理性社會。”
“我說,”她的眼神恢復到剛出門時的神采奕奕,“我準備好去見我的同僚了——到時候你就說,你是從醫院里把我帶出來的。他們不會多說什么的。”
“哈。”
雷蒙德今天算是開眼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他被徹底干無語了。
“怎么了?”艾莉反問道,“——剛才是你讓我想借口的,我得干點什么進入角色。”
“真是操了……”雷蒙德連連搖頭,“你的借口剛在我的車上打了一個洞,你打算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啊,簡單。”艾莉將手伸進自己的領口,從里面摸出一張支票,“我欠你的二十萬美金,附帶另外五萬的修車錢,以及五萬的勞務費。”
“勞務費?”
“你是我的私人助理,雷雷,我要雇傭你。”
雷蒙德白了她一眼。
“就一天。”艾莉有些心虛地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