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回到雷蒙德的車上給瑪格麗特拿了一瓶礦泉水，回來的時候，發現雷蒙德已經將吉姆·卡特拽到了土坑邊，原本扛在肩上的鐵鍬已經到了吉姆的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他腰間的配槍。
“快著點兒，吉姆，別磨磨唧唧的，土坑可不會自己蹦出來。”站在坑邊的雷蒙德催促道。
維多利亞幫瑪格麗特擰開瓶蓋，將寶特瓶裝的礦泉水遞了過去，視線卻一直落在吉姆的身上，當然，她也沒有聽到瑪格麗特跟她說的那聲“謝謝”——就算聽到了，也會裝沒聽到。
“我是一名警察，你如果殺了我……”
“你是耶穌也得給我挖坑，這里是芝加哥，天堂管不到這兒。”雷蒙德抬起槍管，指向吉姆，“挖！”
沒辦法，不想死的吉姆只能乖乖地揮舞鐵鍬。
他剛才是主動挖坑，而現在在雷蒙德的槍口下挖坑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只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很沉重，哪兒哪兒都使不上力氣。
“——至少告訴我你們是誰吧？”吉姆哭喪著臉，向身后的雷蒙德拋出問題。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是雷蒙德。還是說這個名字對你來說很難記？R、A、Y、M、O、N、D，Raymond，現在記住了嗎？”雷蒙德頓了一下，“等你下地獄——我確信你會下地獄，因為天堂不會接納你這種人。到了那時，你會在那個地方見到不少和我有緣的人，到時候他們會問你怎么死的，我建議你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們，你是被活埋的。
對方肯定會和你成為好朋友，也許他會說，‘哦，兄弟，你太慘了，我是被他炸死的，一點都不疼’。這是一點‘地獄交友’的小提示，對你來說應該有用。”
“我沒想要殺她！”吉姆為自己辯解道，“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搞清楚她為什么要跟蹤我！我真的沒想殺她！”
雷蒙德瞥了一旁的瑪格麗特一眼，見她正拿著水瓶可勁兒地灌水，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嚴格來講，這件事情是她自己作死，換做是別人，我才不會管。不過，她是我的……員工，這就意味著我不能坐視你殺掉她，同時也意味著，我沒辦法放過想殺掉她的你——所以我們就到了現在的這般田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你無冤無仇，甚至從來都沒見過你！你為什么派人來跟蹤我？”
雷蒙德笑了：“實際上我們之間的淵源比你想象的要深，吉姆——聽說你丟了把配槍，這警察當的可真不稱職……嘖嘖嘖。”
吉姆的瞳孔猛地一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對我一無所知，但是我可要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
當然，雷蒙德對吉姆的了解都是通過維多利亞對他的社交賬號的調查得到的。
“你名叫吉姆·卡特，生理性別是男性，不是什么宜家的塑料袋，現年二十七歲，馬上就要奔三了，畢業于洛約拉大學芝加哥分校，就讀的是公共事務與公共安全專業，畢業后進入芝加哥警察學院培訓，最終正式成為了芝加哥第十八分局的一名巡警。
你有一個哥哥，目前正在歐洲，確切來說，在法國里昂。你的父母，很不幸，他們死于六年前的一場交通事故。在那之后，一直都是你的叔叔，也就是格雷森分局長在照顧你，想必你在被分配的時候，是他把你拽到了自己的手下。黃金海岸可是所有巡警夢寐以求的駐地，而你輕松地得到了這份差事，他肯定幫了不少忙。
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馬上就會成為一名警探，前提是你做的壞事沒有人會發現。
看到沒，你對我來說沒有什么秘密，這充分證明了，當我想讓你死的時候，你就跑不了了。”
吉姆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像是在抵抗這一事實般搖了搖頭：“我……”
“噓，我知道你不想死，所以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雷蒙德直接打斷了吉姆的話，“而我，看在格雷森分局長的面子上，準備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活命，我知道，我是個超級大善人，喜歡跟死神搶人玩兒——我會問你幾個問題，你如果能如實答復，我就放你一馬，如果不行，你就死定了。”
吉姆心里知道雷蒙德問的問題不會簡單，但眼下活命才是最要緊的，于是他點了點頭。
“三天以前……”
雷蒙德剛開口，吉姆就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后避開了雷蒙德的視線。
“啊……”雷蒙德樂了，“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問你什么了不是嗎？三天以前，你出現在九十號洲際公路沿線波蒂奇市的服務區里，你在停車場里接上了一個女人，我猜應該就是她。”
雷蒙德一邊說一邊從西服里抽出塔季揚娜的照片在吉姆面前晃了晃：“熟悉嗎？”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呼——”雷蒙德長吁了一口氣，舉起手槍在吉姆的耳邊開了一槍。
吉姆馬上癱倒在坑里，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只耳朵立刻聽不見聲音了，確切來說還是能聽見，但只能聽到強烈的耳鳴聲，他痛苦地張開嘴巴，想要說些什么給自己聽，但是耳鳴聲依舊沒有停止。
沒等他緩過來，雷蒙德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提著他的另一只耳朵吼道：“你他媽為什么就不能讓這件事情變得簡單一點兒，啊！？你喜歡這種滋味嗎？該死的混蛋！”
雷蒙德一手揪著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拿著手槍用力往他的臉頰上懟，現在的他面目猙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活生生的就是一個行走在人間的魔鬼。
至少吉姆覺得雷蒙德也許下一秒就會對他開槍——因為他現在看上去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作為巡警的他深知一個持槍者在情緒失控時可能會做出什么事情。
“我說！我說！冷靜點！我說！”
雷蒙德一槍托將吉姆打倒在地，然后吸了吸鼻子——剛才跨下土坑的時候，卷起的塵土涌進了他的鼻腔，這讓他很難受：“——說吧，我在聽。”
吉姆從土里爬起來，往淺坑外面吐了口血，然后又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跡：“三天前……十月十二號晚上，我在服務區停車場接了一個女孩兒，就是你照片上的那個人。”
“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沒關系。”
“那你為什么要去接她？”
“有人要求我這么做。”
雷蒙德對此并不意外，因為在來的路上，維多利亞就一直在用自己的筆電挖掘吉姆的秘密，她并沒有找到任何吉姆和塔季揚娜的姐姐奧萊娜之間的聯系，也沒有找到吉姆和俄羅斯黑手黨之間的聯系。
當然也存在吉姆隱藏的很好的可能性，不過維多利亞更傾向于吉姆和這兩方沒有關系。
如此一來，吉姆會在停車場現身，去接塔季揚娜恐怕就是受人指使的了。
“是誰讓你這么干的？”
“我不知道。”
“這可不是我想聽到的話。”
“我真的不知道！在那前一天，我收到了一個快件，快件里面有張照片，還有一部手機……”吉姆頓了一下，“照片的背面寫著一條指令，要我去撥打已經存在手機里的電話號碼，我照做了。”
“——你為什么要乖乖照做呢？”
“因為卡片上說，如果我不做，我的秘密就會被曝光！”
“你有什么秘密？”
“我……”吉姆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吉姆，你不說也不能改變任何事情，我不在乎你身上有什么黑料，因為你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就算你是個Gay也沒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我……”
“是有關琳達的。”
“——雷，琳達是他的女友，和他鬧了不愉快。”一旁的瑪格麗特突然插嘴道。
雷蒙德瞥了她一眼：“維姬，把她帶到我的車上去好嗎？謝謝。”
“你聽見他說的了，我們走吧。”維多利亞冷冰冰地說道。
瑪格麗特抬起頭看了看雷蒙德，然后無比失落地站起來，跟著維多利亞離開了這片傷心地。
現在就只剩下雷蒙德和吉姆兩個人了。
“——繼續，你和你的小女友琳達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會是一個不能被曝光的秘密。”
“她在和別人上床……”吉姆說道。
“Okay，那又如何？把她踹了再找一個不就結了？這算哪門子的秘密？”
“……在我的授意下……”
“不好意思，你說什么？”
吉姆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她會在我的面前和別人上床。”
雷蒙德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然后又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般擰起了脖子，就像是在反復推敲這句話的內涵，就在他以為自己想通了這句話的內涵時，他立刻又變得迷糊起來。然后，他猛然回想到自己上輩子在巴爾的摩做巡警的時候遇到過一樁類似的案子，只不過性別是互換過來的：
男A和女A是一對夫妻，女A有一個詭異的癖好，就是喜歡把自己置入一個“被背叛”的情景之中，由此來體驗到一種獨特的情感滿足。她喜歡看男A和女B發生關系，據說她能借此體會到一種平時體會不到的興奮和刺激……
不過這個故事并沒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男A和女B最后墜入了愛河，女A發現自己被“真正背叛”了，于是用手槍殺了那兩個人……
現在雷蒙德又遇到了類似的事情，他依舊無法理解，因為這聽上去實在是太扯淡了。
于是他笑了：“干得好，吉姆，你走在了性解放運動的最前沿，干得好。”
“……”吉姆暗中攥緊了拳頭，他很憤怒，但他的憤怒毫無意義。
“這聽上去確實不能曝光給別人聽，如果有視頻的話就更糟糕了——你的警察之路搞不好要到此終結，還會連累你的叔叔。這雖然不是腐敗問題，但破壞力也不小。”雷蒙德點了點頭，但又繃不住笑了，“Jesus christ！都是些什么人啊……活見鬼。”
接著，他抬起頭，收起臉上燦爛的笑容：“好吧，回到正題，你打去電話，然后呢？”
“電話那頭的人拿這件事情要挾我，要我第二天晚上去那個服務區停車場接一個女人，也就是照片里的那個人，然后把她送到指定地點，如果我不干，就曝光我的丑聞，照片、視頻會被寄給報社，但如果我干了，他會給我一筆錢，二十萬美金，這對我來說是一筆巨款……”
“這個指定地點是哪里？”
“席勒森林。”
席勒森林是芝加哥西北部的一個郊野公園，橫跨數百英畝的土地，樹林密布——是個隱藏東西的好地方。
“哇哦，你確定電話那頭的人沒讓你殺了她嗎？”
“不！我只是負責送人，僅此而已！”吉姆喊道。
“Okay，之后呢？之后發生了什么？”
“我在停車場等了兩個小時，原本以為她不會出現了……但是她突然小跑過來，站在我的車旁邊——她看上去很瘦弱，很憔悴，穿的東西也不多，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么事情……她問我可不可以現在上車，我說當然了，接到她后，我就開車離開。然后我通過后視鏡發現……”
“你通過后視鏡發現有人在追她，這我知道，我想聽的是在那之后呢？你把她送到了森林的指定地點嗎？是誰接走了她？”
吉姆突然不說話了。
這讓雷蒙德很不高興。
“看在格雷森分局長的面子上，我已經在控制我的火氣了，吉姆，但我現在真的很想在你的眉毛中間打個洞，看看里面到底裝的是水還是一堆屎。”雷蒙德不耐煩地說道，“我最后問一遍，后來發生了什么？”
“她死了。”吉姆頭也不抬地說道。
這個時候，維多利亞折返回了雷蒙德的身邊，手里拿著她的手槍，以防淺坑里的吉姆反抗。
“怎么死的？你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這可不是什么漂亮的借口，吉姆——發生了什么？”
“半路上，她問我是不是要帶她去找她的姐姐，我說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負責來接她。”
吉姆頓了一下，又繼續補充道：“她又問我會把她送到哪兒去，我告訴她是西北邊的席勒森林，也許她姐姐在那里等著她。我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都不肯說，我也沒有往下問，我覺得這樣是明智的，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只是想讓這場噩夢結束。
一開始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她很安靜，車載電臺播放著音樂，然后突然……她朝我撲了過來，搶走我腰間的手槍，逼我靠邊停車。我只能照做……
她又讓我打開車門，放她下去，我轉身去開車門的鎖——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許是擔心我完不成任務會讓我的糗事公之于眾，我趁著她注意力放在車鎖上時突然轉身將手槍打到一邊，她開了槍，但是沒有打中我，我們就在車里的搶奪手槍，然后我……”
吉姆突然語塞，下面的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你殺了她，對吧？”
吉姆搖了搖頭，像是在抵抗這一事實，但是很快，他又無力地點了點頭：“我聽到了一聲槍響，等我回過神來時，她已經不動了，而我……滿手都是血。我……”
吉姆深吸了一口氣，回想到那副場景的他語氣都在顫抖：“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完蛋了……”
“好消息是你確實要完蛋了。”雷蒙德說道，“之后呢？你是怎么處理的？我猜那把槍就是你謊稱丟在廁所的警用配槍，帶著警用配槍去干壞事，這點我就懶得吐槽你了，畢竟你都能讓自己女朋友和別的男人睡覺——尸體呢？你把尸體丟在了哪兒？”
“我花了很長時間整理思緒，最后決定給那個人打去電話，無論如何他早晚都能知道我沒把人送到，我想求他行行好，不要曝光我的事情，我什么都會做的……我不知道，當時我的腦袋一團亂麻，后來我也覺得我這么做很蠢，但是當時我真的慌了……”
“但是沒想到，他竟然笑了，他說我干得好，替他省了一件事情。錢會照樣給，但是我要另外做一件事情，就是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尸體埋了……”吉姆咽下一口唾沫，“所以我來到了這里……”
“這里？”
雷蒙德瞥了一眼吉姆身下的淺坑。
“你他媽把人埋在這兒了！？”
吉姆點了點頭：“她此刻就在我的身下，我今天晚上本想把她轉移到其它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