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把黑手黨頭目多米尼克·卡普里奧從監獄里撈出來，文森特·科倫布斯在這段時間做了不少努力，他曾試圖說服多米尼克和州檢察官達成協議，通過向檢方提供“有價值的信息”獲得減刑甚至是假釋。

這么做的好處就是這并不是什么違法行為，一切擺在臺面上，單純就是所有利益相關方在談判后得到的合法合規的結果。如果能夠成功，多米尼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從監獄里走出來。

而且這種方式可以說非常的“普遍”，科倫布斯兄弟用這種辦法從監獄里往外撈了不少人。

但是多米尼克是誰，他可是傳統黑手黨的頭目，而傳統黑手黨講究的就是一個“不做告密者”，無論是組織的頭目還是底下的小兵都不能違反緘默法則，這是規矩。多米尼克·卡普里奧本身也是那種比較傳統老派的家伙，他不會同意向執法機構告密，他撐死只會透露一些無關痛癢的情報，而州檢察官還沒有傻到為了一點兒自己已經知道的情報放走一個好不容易才抓進來的重罪犯，所以這個辦法還沒真正開始實行就已經擱淺了。

此外，文森特還想過找一幫律師尋找漏洞，意圖對當初的判決進行上訴。

——當時的審判中是否存在程序性錯誤？

——是否證據不足或存在證據誤用的情況？

——是否能找到新的證據推翻原判？

這種方法如果能夠成功，好處和剛才一樣，那就是多米尼克能光明正大地從監獄里釋放出來，但壞處就是政府和執法部門會被扣上一大口黑鍋，這明顯會損害不止一方的利益——要知道當初能夠把多米尼克“做”進監獄，很多人都出手幫了忙，文森特現在這么干，就相當于是在打那些人的臉。

為了一個多米尼克和其他人翻臉？這顯然不符合科倫布斯兄弟的利益。

所以這個辦法在文森特的腦海中閃過片刻后就被他給否決了。

合法程序是走不通了。

如果能走通，多米尼克早就會雇一群律師把自己撈出來了，畢竟他有的是閑錢。

他之所以這么多年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監獄里，一方面是因為他在“韜光養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找不到好辦法離開監獄，他的身份太特殊，很多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看，他也不是巫師，不會什么隱身術，壓根兒沒辦法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從監獄里偷偷溜出來……

基于這個原因，文森特認為多米尼克來找他就是為了讓他動用一些“不合法”的手段把他撈出去。

所謂的不合法的手段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腐敗與賄賂，一種是暴力越獄。

前者很好解釋，在一些私營監獄，確實存在“錢到位就能放人”的情況，只要能賄賂或者威脅一些關鍵人物，再把豐厚的物質獎勵擺在桌面上，“刑滿釋放”并非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問題是多米尼克所在的斯泰特維爾州立監獄并不是什么私營監獄，它是一所公立監獄，由伊利諾伊州懲教局直接管理和運營，這意味著想要從里面往外撈人難度很大，更別提是要撈某個黑道大佬。

這種辦法顯然也行不通，他但凡敢這么干，第二天就會被聯調局盯上，而在這樣一個多事之秋被聯調局的探員調查可不是好事。

那么剩下的選項也就只有“暴力越獄”了。

聽上去很嚇人。

……做起來也的確很嚇人。

不過在文森特的策劃里，“暴力越獄”并不是說他拉上雷蒙德以及其他員工帶上幾桿槍就去州立監獄劫獄了，這和想不開去送死沒有區別，要知道這里是美利堅，不是巴西墨西哥，這里至少還有些許“社會秩序”的殘留，他們可不能使用這樣“反社會”的辦法。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這么干。

所謂的“暴力越獄”，指的是利用監獄內部的混亂讓目標悄無聲息地離開監獄。

就好比說某人在監獄里面放一把火，火燒的越旺越好，屆時無論獄警還是犯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被轉移到這場火災上，這個時候就可以安排內部的人把多米尼克帶出監獄。

倘若大火燒得足夠旺，甚至會迫使監獄轉移部分犯人，在轉移犯人的途中也有很多可以下手的空間。

就算上述辦法都沒成行，假如多米尼克被火燒傷了，這種傷勢是不可能支持他繼續留在監獄的，他會被送往醫院，醫院里的安保情況可就不像監獄那樣里三層外三層了，多米尼克完全可以提前安排好自己的人把病房里的他劫走……

當然，制造監獄內部的混亂也不只有“放火”這一種辦法，手段要多少有多少，無非就是費事兒不費事兒的問題。而為了促成這一點，文森特特地約見了斯泰特維爾州立監獄的監獄長雷米·惠特克，希望他能夠在這件事情上提供“幫助”。

——不，不是希望。

鑒于雷米這些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欠了文森特很多“人情債”，文森特是來“討債”的。

兩個人是在芝加哥市的西南邊的博林布魯克縣見面的，縣的東南角有很多爛尾的建筑工地，除了螞蟻就是野草，人跡罕至，不用擔心隔墻有耳，是一個“坐下聊天”的絕佳地點。

文森特先到一步，坐在車里等了大概十多分鐘，雷米·惠特克才姍姍來遲。

雷米一眼就認出了文森特的車，于是將自己的福特Taurus停在了旁邊，打開車門走下車，警覺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環境后才坐進了文森特的車里。

“——就不能晚上見？我不像你，我還有公職在身的。出來一趟可不容易。”

“我今天就這會兒有時間。”文森特說道，“晚上還有晚上的事兒要辦。”

說是這么說，是否真的有事兒，有什么事兒，文森特當然不會告訴雷米。

“大忙人啊。”雷米點了點頭，調侃道，“也是，最近芝加哥城里出了那么多事兒，你們兄弟倆肯定沒辦法置身事外……”說完，雷米用余光掃了掃車里，“我沒瞧見雷蒙德，他沒跟你一起來？”

“他還有別的事兒要做，今天只有我來見你。”

雷米撇了撇嘴：“好吧，出了什么事？有人要在監獄里鬧事兒？這幫狗崽子從來不知道消停，哪怕進了監獄都還是那副死樣兒……”

“在我開口之前，你最好先坐穩。”文森特偏起頭，直視雷米道。

“坐穩？”雷米一開始以為是玩笑話，可等他撞見文森特的視線，才發覺他的表情十分認真，于是下意識地將身體往后靠了靠，將自己的脊背緊貼住副駕駛席的座椅靠背，“我猜不是什么好事情。”

“事關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該死，跟這個混蛋沾邊兒的事情就沒有一件好事兒，一件都沒有……”雷米長吁了一口氣，“所以，發生了什么？這家伙又要搞什么事情？”

“——我們得把他從監獄里弄出來。”

“你什么？”雷米瞪圓了眼睛，額頭上乍現的黑色皺紋讓他瞬間老了好幾歲，“你他媽要干什么？”

“我們要把他從監獄里撈出來，雷米。”文森特用十分平穩的語氣重復了一遍。

雷米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文森特，然后開口道：“你和雷蒙德終于還是瘋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倒希望你知道。”

“這件事情必須辦妥，雷米，我不是來和你商量的。”

“你知道嗎，文斯，我巴不得把這么一個麻煩從我的監獄里趕出去，要知道這個混蛋哪怕進了監獄，過的也是國王的生活，吃的、喝的、住的，甚至還在監獄里發了筆橫財——除了沒有自由，他跟在外邊沒什么兩樣，沒有哪個獄警敢去招惹他，因為他們都有家室，而多米尼克這個混蛋在監獄外面還是很有勢力的……

你知道我有很多手下都收了多米尼克的錢，為他辦事，對吧？”

“我知道。”文森特點了點頭，“所以我這也算是幫你個忙，幫你把這個麻煩趕出你的監獄。”

“哦，得了吧文森特！”雷米擺了擺手，“如果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你可能死不掉，但我肯定是死定了，多米尼克是出來了，我要進去了——我不能幫你，我不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就已經夠意思了，文森特！”

“所以你想說‘不’？”

“沒錯！如果你和雷蒙德還有一絲一毫的理智，你們也會說‘不’！”雷米激動地說道，“你們在搞什么鬼？你知道多米尼克當初是誰弄進來的嗎？你知道現在都有誰在盯著他嗎？把他撈出來？和他沾邊都得遭殃，更別提是把他撈出來了！”

文森特也料到了雷米不會同意，如果他立刻就同意了，他反而得好好想想這背后是不是還藏著別的貓膩。

于是他伸手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領帶，然后開口道：“雷米，如果我把我所知道的你的事情捅出去，你可就不只是‘蹲號子’那么簡單了，你現在有老婆有孩子，生活幸福美滿，我相信你不想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吧？”

“——你在威脅我？文斯，你在威脅我。”

“在芝加哥，沒人能欠我們的人情不還，雷米，你是知道的。”文森特說道，“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們一條船，我們就會把你踹下去。

這些年我和雷蒙德幫你解決了多少麻煩？你監獄里那么多的違規行為，哪次算到了你的頭上？你靠收黑錢攢下的小金庫到現在都沒有被人查出來，你覺得真的是你聰明到可以愚弄內務部嗎？說實在的，這些東西你應該明白才對啊，雷米。”

“該死……我明白，文斯，我他媽當然明白！換做是平時，我可以為你們兄弟兩肋插刀，但是這次你是想讓我死啊！如果讓聯調局知道，如果讓州檢察官辦公室知道我們把多米尼克搞出監獄了，你覺得誰會先遭殃？你們肯定有辦法脫身，我呢？”

“沒人會遭殃的，雷米，你知道我們會妥善安排好一切。”

“——為什么你非要冒這么大的風險，文斯？多米尼克手上是不是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雷米問道，“我知道你爹安東尼奧最近好像和多米尼克走的很近，你們到底在搞什么？”

“你只需要知道多米尼克必須離開監獄，否則就會有很多人會受到傷害。”文森特說道，“也許就包括你的妻子兒女，雷米——還用我細說嗎？”

“Shit！”

雷米右手握拳，猛地錘了一拳車門。

令人不悅的沉默持續了數分鐘。

雷米開口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們要在監獄里面制造一場動亂。”

“真是瘋了……”

“我需要監獄詳細的平面圖，安排好一切細節。”

“文斯！聽聽你都在說什么，你想要在監獄里制造動亂？你他媽到底是腦袋里的哪根弦兒搭錯了才會想出這么一個操蛋的計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混亂。”

“意味著失控！”

“這是一個意思。”

“這他媽不是一個意思！”雷米大吼道，“你和雷蒙德不會明白這一點！失控和混亂完全是兩碼事！在監獄里制造一場動亂，就相當于你們把芝加哥所有幫派的頭目通通抓起來一口氣殺光，兩個月內芝加哥的街頭會是一片腥風血雨——監獄里的情況只會更他媽糟糕！”

“說完了？”

“——雷蒙德知道這件事情嗎？這是不是他出的主意？簡直喪心病狂！”

“他知道，雷米，這就是他的主意。”

“我就知道！”

“雷米，我不是來跟你討價還價的，你最好別急著想后路，你最好祈禱這個計劃會成功，否則我們都要一起玩兒完。”文森特說道，“我還需要知道監獄的具體安保細節，一切的一切，雷米——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雷米撇著嘴，很想回上一句“沒聽到”。

但是他知道就算自己這么說，他也沒辦法改變文森特的想法。

畢竟聽上去他們已經決定要“大干一場”了。

雷米此時此刻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們兄弟兩個還有什么事情干不出來嗎？”

但是這句話還沒問出口，他的內心就已經給出了“否定”的答復。

“我們能指望你嗎？雷米？”文森特問道。

雷米無奈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