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靈素編造“神霄說”后。

趙佶成了天帝長子，林靈素成了神霄府仙卿太上老君轉世。

朝內官員多有仙職。

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為文華吏，盛章為仙獄吏，蔡攸為園苑寶華吏……

而今。

趙楷成了文曲使，即文曲星轉世，似乎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趙楷不得不承認，林靈素這一招非常高明。

他是本著“多交友少樹敵”的態度，借由官家“以仙道穩固江山社稷”的想法，將自己的地位提上去，謀取名與利。

在這種老狐貍的眼里，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該彎腰時就彎腰，該不要臉時就不要臉。

他是覺得趙楷受寵，而趙佶又隱隱有更換儲君之位，故而選擇向趙楷服了軟。

此刻的趙楷，陷入思索之中。

……

約半個時辰后，王佑來到趙楷的面前。

他聽到“文曲使”這個名號后，不由得啞然失笑，然后開始分析。

“殿下，此名號蘊意多重啊！”

“其一，林靈素不愿與殿下結仇，意欲和解。”

“其二，官家欣然同意，說明官家也想讓殿下停止對道家道士的攻擊?！?

“其三，官家近年來一直主張置道學、興道舉。地方州學、縣學大力勸導儒生轉道齋，而殿下正好是去年的皇家狀元，若許以道家仙職，剛好有助于道學替代儒學！”

林靈素最擅長的就是將道家之事嫁接到政事之上。

這一點，朝堂相公們早有體會。

故而無論林靈素如何胡鬧，只要不觸及他們的利益，他們便裝聾作啞，無論聽到什么都是點頭，都在趙佶的面前高呼：臣附議！

趙楷聽王佑這么一講，覺得此事變得更加復雜了。

“先生，可能想出合適的理由拒絕此名號？”趙楷問道。

王佑欲哭無淚。

這又是一道大難題。

他想了想后，道：“殿下，你可以拒絕，但拒絕，代表著你在與官家對著干，代表著你反對官家的政事舉措，到時將會有諸多臺諫官彈劾你，無論用任何理由拒絕此事，都會導致您因此失寵?！?

“為長遠考慮，臣建議殿下接受此名號?！蓖跤又刂毓笆郑嫔浅ＵJ真。

趙楷長呼一口氣，思索片刻后，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先生，我倒是有一計，你聽一聽?！?

隨即，趙楷便將他剛想出的計策說給了王佑。

王佑聽完后，緊皺著眉頭，道：“此計策倒不是不行，若眾相公們為殿下說話，官家有可能收回手詔，但……但……官家心里若多想或有人說您的壞話，恐怕殿下仍有失寵的風險，這是在耍小聰明，非良策也?！?

趙楷微微一笑，道：“這就夠了！我賭林靈素很快就將失寵，而這些仙官道職也將很快消失。”

趙楷之所以執著于和林靈素對著干，之所以冒著失寵的風險也不愿接受“文曲使”之職，是因他知曉，今年下半年，林靈素就將失寵外放了。

這就是趙楷的倚仗。

“聽殿下的?！?

王佑雖不知趙楷為何如此篤定林靈素即將失寵，但他很喜歡趙楷這種做事的方式。

原則上的事情，一絲一毫都不能妥協。

……

入夜，東宮太子府。

趙桓也聽說了趙佶接受林靈素建議，即將賜封趙楷為文曲使的的消息。

他住在禁中，消息更是靈通。

“賜封老三為文曲使？他中狀元后，尾巴都翹到天上了，若成了文曲使，那還不將自己當成文運之神?。　?

“這個林老道，實在是太慫了！老三擺出的架勢明明是與他已經水火不容了，他偏偏還要討好老三，若他轉投本太子，我定與他不計前嫌！”

……

趙桓說著說著，心中有些難受。

林靈素寧愿向趙楷低頭，也不看好他這個太子，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趙桓越想越生氣。

文曲星，那是掌管天下文運的星宿，一旦落在趙楷的頭上，那以后，趙楷便會成為天下讀書人吹捧的對象。

這不是讓他這個太子顯得更加平庸嘛！

林靈素封賜了諸多仙官道職，都沒提過他一嘴。

按照常理來推。

官家是天帝長子，他就是天帝的嫡長孫，但滿朝卻無一人提“天帝嫡長孫”這樣的稱呼。

一旁，耿南仲一臉無奈，面若便秘。

他也在思索為何太子沒有得到仙職，想了片刻，他便全明白了。

一方面是趙楷光芒太盛。

另一方面是太子過于平庸。

無才能，無智謀，籠絡人心的能耐一般，更沒有政績和差遣。

封賜個普通的仙職，容易得罪太子，封賜個厲害一些的，太子又撐不起來。

比如：若將文曲使賜封給趙桓，是個識字的大宋人都覺得不合理，但放在趙楷頭上，卻沒多少人覺得不合適。

雙方的差距，不僅僅是恩寵，還有文采，德行，性格……

……

翌日一大早。

趙佶的御用傳旨大太監兼手詔代寫人，楊戩來到了鄆王府，親自宣旨。

“近日，文曲星動，經元妙先生與司天監推演，光耀于鄆王府方向。文曲星管科甲名聲、文墨官場。鄆王楷，文采斐然，實為天下讀書人表率，特賜封為文曲使……”

楊戩滿臉笑容，看向趙楷。

“鄆王殿下，您接旨謝恩吧！”

趙楷站起身來，并未接旨，而是朝著楊戩道：“楊都知，承蒙官家厚愛，本王甚是感激，然此封號太重，我實不敢接，煩請楊都知回宮后，匯稟官家，臣謝恩，然不敢領此稱號，稍后本王將呈遞謝恩書，解釋為何拒接此職！”

“拒接？”楊戩頓時迷糊了。

如此天大的好事，他沒想到趙楷會選擇拒絕。

“殿下，您……您可要三思??！無論什么理由都不能拒絕官家的手詔啊，要不您先接下，然后再前往禁中解釋？”

楊戩深知此次拒旨意味著什么。

“不用，我主意已定！待我寫一份謝恩書，便前往禁中?！壁w楷說道。

書面拒絕比口頭拒絕更加正式，更加官方，也能讓相公們都看到趙楷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