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

云層之下的人類城鎮已是滿目瘡痍。曾經繁華的街道和兩旁紅磚尖頂的小樓，如今只剩下殘垣斷礪的一片狼藉。寒風卷起地面上的碎屑，夾雜著許久未散盡的煙塵，在這片飽含創傷的大地上呼嘯而過。

受到創傷的不僅僅是這片土地，還有在上面繁衍生息了許多年頭的人們。幾日之間，人類在梅蘭大陸上的數量驟減，加上老弱病殘，仍是不及昔日的十分之一。大量平民在最初城破的時候被炸死，之后幸存的那一部分人又在與白精靈的短兵相接的時候死傷大半。

普通士兵根本不是白精靈的對手，往往剛想揮刀上前，就被對方一個圣光彈，或者其他冒著刺眼白光的遠程法術擊中，還未等身體落地就已灰飛煙滅，莫說全尸，連個渣都不剩。危難時刻，城鎮中的法師們都收斂起平日里偷懶耍滑的嘻笑嘴臉，滅族之難當頭，這些人都表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勇氣。面對如此實力懸殊的強敵，居然沒有一個人臨陣退縮，指揮著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云游學者，將城中幸存的婦孺百姓護送離開之后，全部沖上戰斗的最前線。使出自己平生的本領對敵人展開殊死搏斗，殲滅了不少對方的兵力。但即使這樣沒日沒夜的戰斗，最終還是在敵人數量龐大的車輪戰下，全部血灑戰場壯烈犧牲。不過這也算對得起自己項上，那條由莫西學院授予的，象征著人類榮譽的學士鏈。

南方平原上皆是焦土一片，放眼望去，只有最北端，暗語森林東面的莫西學院還在堅守著人類的最后陣地。

泛著紫色流光的防護法陣保護著學院的主體建筑。法陣外，不少學院學者和常規精銳軍隊的人馬互相配合，與包圍在學院外，里三層外三層的圣軍大部隊展開殊死搏斗。在盔甲上套上法術護罩，或是安裝上防護晶石，即使普通的人類士兵，也可以防御來自白精靈的遠程攻擊。將武器和箭鏃上附上法術，同樣也能對敵人造成致命的傷害。這使得圣軍一方對人類的抵御，一時間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突進。雙方就這樣膠持著。

莫西學院在人類來到梅蘭大陸的遠古時期便已見雛形。長期的對外斗爭和經年累積下形成的憂患意識，讓大陸上的人類養成日常積累大量儲備的習慣。而作為這個世界人類文明的核心，莫西學院地底深處的庫房里，也擁有相當數量的法術材料和裝備。可以應付數年的征戰。然而，兵力的缺失，陸續上升的學者死亡數目，還有大量的平民涌入。這本是富裕的物質，現在也只能應付個一兩年的樣子。更不用說，大片領土失守，南方大量農田無人耕種。若無法盡快結束戰爭，來年開春，即使不被戰事拖死，也會因為無糧而餓死。

守，莫西學院大大小小的房舍里擠滿了逃命而來的難民，其中的大半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更有逐漸增加的傷員。這無疑是在巨大的物資消耗上雪上加霜。就算硬撐，也只能勉強夠個一年半載。而之后呢？沒人敢想。

戰，人類在幾天之內被滅的不足一成，剩余的全部人馬又都被圍困一隅，不僅四面，連同正上方頭頂的天空，都是白精靈的軍隊。而外圍廝殺的戰士和學者法師們，沒日沒夜的打也沒見對方兵力明顯減少。這場仗，其實大家都明白，即使是拼死，也難以動對方分毫。不是我人類無能，而是圣域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

又是一天過去了，暗夜一如往日的降臨在梅蘭大陸。人類的部隊漸漸回退到防護法陣之內休整，外面的白精靈們見狀也都停下攻擊，繼續圍在四周，嚴密的監視著防護法陣內人類的一舉一動。

中央城堡一層大廳的長老院內，奮戰在第一線多日的斯匹克長老喘著粗氣，毫無形象的跌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中。那張有著大得夸張的鷹鉤鼻子臉上，滿是汗水和塵土混合形成的污漬，濃眉緊緊的皺在一起。旁邊的西德尼長老顯得比他略好一點，除了滿臉的疲憊，身上倒是沒什么塵土和污痕。

西德尼長老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言不發的老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年歲不饒人啊。我們都老了，這幾日連續的戰斗，咱老哥倆看來都開始吃不消了啊。”

一旁的斯匹克嘴巴動了動，仍是閉目不言。

西德尼長老見狀，又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心里不好受。本來我們人類在這片大陸上，除了我們這座莫西學院，便再無任何依仗了。”瞄了一眼那張屬于格非爾德的那個空空的扶手椅，這個平日里膽小如鼠，只會陰謀算計的貪財鬼，從戰事開始就一直失去蹤跡。西德尼長老繼續說道，“現在這里沒有外人，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商量。此事有關我們人類在梅蘭大陸今后的命運……”

“什么？”斯匹克一下子睜開眼睛，等著旁邊的西德尼長老繼續說下文。

西德尼長老沉默了一會，右手習慣性的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黑曜石戒指，聲音有些沙啞，“你應該知道……這場仗無論怎樣，如果對方真的是想將我們從梅蘭大陸上連根拔起，到最后我們還是贏不了。”

斯匹克一聽見這話，頓時就要起來跟西德尼長老理論。但剛剛抬起半個身體，抬頭對上西德尼長老那雙平靜的眼睛，斯匹克的動作停了半響，然后又重重的跌回座椅，神情比剛才更頹然。是的，斯匹克雖然做事沖動，但也不是傻瓜，事實擺在眼前，即使是他有心辯解，也無力挽回人類現在所處的如此明顯劣勢的局面。

等了一會，西德尼長老看見斯匹克已經平靜下來，繼續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圣域真的準備將我人類滅族。你我都是一把老骨頭，死不足惜。但我們人類在梅蘭大陸上能有今日，乃是我們多少代前輩拼了血淚才打下來的。這香火不能在咱倆的手里斷了啊。所以，總得有人……將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珍寶帶出去，延續人類的文明。你看……”

“不用說了。”斯匹克揮手打斷了西德尼長老的話，“我斯匹克活一輩子就是要一個痛快，是絕不會做這個縮頭烏龜的！”

“你……”西德尼長老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唉！此事到不急于一時，我們再議吧。”說罷也閉目養神了一會，然后邁著有些蹣跚的步子走出了長老院。